王韬松了口气, “如今我们只一心将成越赶回去便是,剩余的,便是休养生息, 咱们不急,自然有人会着急。”
周瑾淡漠转身, 心里似是有一团火在烧, 即便是做的再好又如何, 玉京也不会看见, 只会觉得应该,甚至还怕你做的太好, 趁机来瓜分你好不容易经营下的一切。
明明, 他们最初都只是想守护一方子民罢了。
“是, 有些人百般筹谋,如今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明明子嗣不丰,今上却非要推恩及子弟, 这个旨意下来, 大概还需不少的时间来消化,可能有人比我们更等不及。”
平西王的三个儿子不中用, 定北王更是只有一个庶子,即便分封下去,这些年暂时也不会有什么大变故,这旨意大概不止是敲打他们, 而是警示一些暗处的人吧。
顾之恒不解道:“可十年后, 等小世子和公子们长大, 还是要分封的啊, 到时候, 不还是如了那些人的愿?”
周瑾不禁嗤笑起来,他如今反倒不急了,“那就看谁先忍不住了。”
他还年轻,能等得住。
反正成越暂时不除,他手里的兵力就不会散,倒是某个人,心里肯定是等不及,毕竟年纪大了登基,不划算。
今上不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么?
顾之恒在一边听的从云里雾里到叹为观止,原来人的心真能有七窍,这比浑身都是心眼子还要可怕。
周瑾没再说话,冷冷的想,自己这些日子苦恼的便是父王的态度,也早就知道,父王始终不会忤逆皇祖父的,他们之间有着无比深厚的父子情意,甚至与太子也有着兄弟之谊。
可他不同,血脉于他而言,因为距离和时间而大大减少,对他来说,那基本就是陌生人。
他不会违逆父王,但也不会甘心到手这么多年的东西,会突然分崩离析?
顾之恒见世子在深思,也知道这次谈话算是结束了,无意间转头,看到昨夜他给的家书世子压根就没拆。
他刚打算说话,就被王韬扯住了。
“世子,我与顾百户先下去了。”
顾之恒扭头看到周瑾没有动一分,那封裴宁精心准备的信件孤单地躺在角落,似一个无人看顾的小孩,他只觉有些于心不忍。
王韬一出营帐,就疲累的叹气,等走远了一些后,才和顾之恒抱怨,“这次回宁安,真是一刻都没歇下。”
顾之恒拧眉,“你回宁安见了王爷?”
王韬摇头,“是,不过王爷并没有说什么重要的话。”
“什么?”顾之恒声调变高,反应过来后又低声,急急道:“那你刚才在世子面前是说谎?”
王韬十分冷静,“怎么算说谎?我说的一句都没有错,一个人的选择和他的行为是对应的,就像世子不可能和大公子平分封地一样,王爷我也能看出他并不是愚孝,不然你看世子为何不写信问王爷?”
顾之恒想起从前去玉京时的遭遇,“王爷身边的指挥使,和自己的后院几乎都是玉京官员的女儿,他会让你看出来?那岂不是玉京也知道了?”
王韬朝他眨眼,“这就是我的本事了,不过,顾兄你也太小看王爷了。”
他拍拍顾之恒的肩,笑的贼兮兮,“顾兄,这么说起来,你以后有艳福了,之前世子不就有两个侧妃进府么?”
顾之恒吓了一跳,连忙推开他,“你别胡说,我不需要艳福。”这话要是传到阿愿耳朵里,怕是他就要英年早逝了。
王韬闻言哈哈大笑,他也知道隋愿的性子,但看到顾之恒如临大敌的模样,这么久以来的紧张在此刻终于松快了。
“对了……”顾之恒想起带来的行李,“我给你带了些东西来。”
王韬眼睛一亮,“走走走,什么东西?我跟你说,你不在这段日子,我是真的累坏了……”
他看到针脚细密的新衣裳时,很是感动,“这是青青姑娘做的吧?哎,真是多谢她了,即便是到现在也还想着我,虽然是顺便的,但我还是很感激她。”
顾之恒并不知道谁做的,这是隋愿整理好的,只说叫他带给王韬。
“那丫头一向心细,对谁都好。”他并不在意,又递过去一双靴子,“到底在一个屋檐住过,她肯定不会遗漏你的。”
王韬不住点头,“也多谢弟妹了。”
顾之恒看着王韬沧桑的脸,还有褴褛的衣裳,忽然起了心思,把衣裳一把抢过来,“你帮我个忙,这衣裳我就给你穿,不然……”
王韬黑了脸,“不然怎么?你留着自己穿?你也不看看咱俩的体格子差多少,你再看看你那包袱,满满一包袱衣裳,你还要抢我的,你是人不是?”
顾之恒也是无奈了,把隋愿的要求和世子妃的信都和王韬说了说,“阿愿说的也不错,距离不算远,本来两边就要传消息,送一封信回去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儿。”
王韬闻言点点头,但他和顾之恒想的却不一样,他摸摸下巴,眼神微眯,越发像个老狐狸。
“行了,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了。”
他说着趁顾之恒不注意,又极快速从包袱里强行拉了一条腰带,握在手里甩啊甩,“这就算报酬了。”
顾之恒看着王韬的表情,总觉得有些不妥,可他的确不知该怎么说,何况这是世子的私事,他作为护卫,不好插手。
王韬收了东西,自然要办事,趁着世子刚练完剑,便大大方方走了过去。
“世子,休息啊,呵呵呵……”
周瑾斜睨了他一眼,“有话就说,顾之恒没告诉过你,你搭话特别没意思吗?”
王韬尴尬摸头,他和别人搭话明明挺有意思的。
“听顾兄说,世子妃来家书了?”
他看到周瑾睨过来的冷光,连连摆手,“属下不是要插手您的家事,只是想跟您谈谈,世子妃是玉京裴家女,况且,有些事,他们能打听,咱们一样能打听。”
周瑾将剑丢给一边的将士,擦了擦汗,“你什么意思?”
王韬顿了顿才道:“世子妃到那亚,不管目的为何,她对您是真心的,若是能从中得知一二……”
周瑾想都没想就摆手,“此事不要再提,我的后院,不想掺杂任何前头的事。”
他还记得裴宁为了珏儿和他哭诉的模样,极少见的失态。
王韬连声称是,见世子若有所思,便功成身退。
……
已经过了未时初,那亚雾气蒙蒙的又下了点小雨,竹楼隐在雾中,只露出一点精巧竹檐。
翡翠又悄声上楼去看了看,“夫人还没醒。”
玛瑙叹了口气,看着站在檐下的顾明静,小身板一歪一扭的,应该是困极了。
两人又不敢去帮,实在是这次小姐太过分了,不惩罚大概都不会长记性。
又过了半个时辰,卧房那终于传来动静。
翡翠上去时,隋愿已经坐在了梳妆镜前,满脸浮肿惨白,特别疲惫。
隋愿感慨果然不能熬夜生气,叹了口气,“她还站着么?”
翡翠点头,“小姐哭闹了好久,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站到现在。”
隋愿没再言语,起身进了湢室好好洗了个澡,出来时便吩咐,“去摆饭吧,添几个明静爱吃的菜。”
她坐好的时候,玛瑙已经拉着明静踉跄走过来了,大概是站得太久,腿脚有些僵。
明静被送到隋愿面前,已经清醒了,杏眼里含了一汪水,老老实实道歉,“娘,对不起。”
隋愿看着她可怜模样心疼极了,但这丫头实在是太大胆,今天再不管教,今后怕是要翻天了。
“知道自己哪里错了吗?”
顾明静点点头,委委屈屈的:“娘,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
隋愿从身后拿出一根细小的竹枝,“那你该不该打?”
顾明静今天听了半天豆豆哥哥和腿哥哥的哭声,本来以为自己耍赖哭闹、站半天就可以幸免于难,但是她极会看脸色,见娘亲面色依旧难看,就已经准备好挨打了。
她自己搬了个平常坐的小板凳,裤子一扒,往上面一趴,满脸视死如归,“娘,你打吧,我知道错了。”
隋愿看她这样,不知为什么,一股气怒涌上心头。
她狠狠心,捏着竹条‘啪啪’就是两下,明静的小屁股立刻起了两条红梗子。
明静不防居然这么疼,心里后悔不已,张着嘴大哭起来,“娘,哇呜呜呜……”
裴宁和杨氏闻声而来,连忙夺下隋愿手里的竹条,两人看到明静屁股上两条红梗子,很是心疼。
“明静还小,又是女孩子……”
隋愿不被劝还好,两人一劝,那股子昨夜没有发出来的邪火立刻就冒出来了。
“不能老护着这丫头,你看看,这滚刀肉一样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遇到热闹恨不得凑上去帮人家拱火……”
她说着还要再抽两下,吓得顾明静大喊大叫,“婶婶救命,娘,我以后听话,不要打我……”
这时候杨氏倒是想明白了,她把明静拉出来,“打吧,狠狠打一次,让他们仨都长个记住。”
她就狠狠的揍了,豆豆还在床上趴着呢,昨夜偷跑出去,明静一个女孩子这么小也敢跟,不打一顿肯定不会长记性。
裴宁也狠狠心,忽略明静投过来的求救目光,选择了不说话。
晚饭的时候,隋愿请杨氏和裴宁一起来用饭,三个孩子也在一块吃饭。
顾明静看看左边趴着的豆豆哥哥,又看看右边同样趴着的腿哥哥,屁股火辣辣的疼,不禁眼泪汪汪,含泪吞下一口赵嬷嬷喂的羊肉羹。
“嬷嬷,您真好,明静最喜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