萦芑刚出生的时候, 南音有好些日子都没能适应。
她还无法习惯会在腹中和她互动的宝宝,真正变成了会哭会闹的小婴儿。
因生产时几历险况, 所以除却刚在萦芑刚出生时仔仔细细看过女儿, 接下来的时间她大都在休养,偶尔会有奶娘嬷嬷把小公主抱来给她瞄一眼,但为了不打扰她, 也都很快就抱走。
直到一月后,南音才真正见到已被养得白白胖胖的小公主。
萦芑是绥帝为她取的大名, 取自山海经。南音则为她从经书中取得小名——阿慈。《道德经》中有云:我有三宝,持而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襁褓中的小公主正在睡觉, 噘着粉粉的唇, 脸蛋也是肥嘟嘟的,浑身散着奶味儿。
南音一见, 就止不住心底的欢喜, 小心翼翼从奶娘手中接过,听她们的指点,一手托住女儿的小脑袋, 一手托着她的身子。
太小、太软了。南音几乎不敢用力,像托着一团柔软的、轻飘飘的云。
奶娘便笑,“娘娘比陛下还要小心些,陛下已抱得十分熟练了。不用太害怕, 小公主结实着呢。”
说结实也很合适,小公主从胎中到降生后都被养得极好, 雪白圆润, 一看就是极为健康的小宝宝。
“陛下时常去看她吗?”
侍奉小公主的宫人们对视一眼, 笑说:“是,娘娘歇息时,陛下便会来看小公主。陛下说,公主生得很像娘娘。”
皇后娘娘本就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儿,像极她的小公主自然玉雪可爱,众人都很理解陛下的心情。何况,陛下对娘娘的爱重有目共睹,爱屋及乌定也是原因之一。
南音忍俊不禁,靠近宝宝,不敢触碰她的脸蛋,只在小襁褓上亲了口。
许是母女间的感应,又或是对她的气息十分熟悉,宝宝嘴唇动了动,竟缓缓睁开眼,黑葡萄般水亮透澈,南音几乎在其中看清了自己的倒影。
她微微屏住呼吸,想看宝宝的反应。
宝宝轻轻蹬了蹬腿,极小的力道,但因众人都在关注她,还是被注意到了。
“娘娘,小公主怕是要行方便了,让奴婢来罢。”
奶娘接过小公主。
这是常抱小公主的奶娘之一,在她怀里,人向来乖得很,不是吃就是睡,难得闹腾。
偏这时候,小公主突然哇得一声,扯嗓子哭起来。
所有人都愣了下,莫不是饿了?
奶娘抱到一旁喂奶,小公主努力扭过脑袋表示抗拒,继续张着小小的嘴巴嚎啕大哭。
谁也不知她的意思,尿布干干净净,也不饿,刚出生的宝宝还会因甚么哭呢?
南音被她哭得着急,伸手接过察看情况,还没做甚么,只几息,小公主就止了哭泣。
睁着黑亮的眼看南音,浓黑的长睫上挂着点点泪珠,看上去可怜可爱。
众人被看得心都化了,不由道:“小公主这是认得娘娘呢。”
应是认得罢。
虽然清楚才一月大的女儿根本不可能认得人,但南音很乐于接受这个说法。
她亲自抱着人,哄了许久,直到女儿再次入睡。
她在生产时虽有险象,但经天材地宝调养一月,已经大好,不会再虚弱无力。
且因自身的经历,南音对自己的孩子极为重视,身体恢复后,就常常亲自带人。
她自觉比任何人都清楚宝宝会如何期待爹娘的陪伴,因此只要自己有空,身体允许,都会伴在她的身侧。
即便宝宝现在还不会说话,无法回应她。
小公主呢,也极为依赖她。能够久抱小公主而不使她抗议的,除了南音和奶娘,基本没有他人,绥帝和太后都要排在后面。
唯一令绥帝不满意的是,女儿生得是可爱,但太霸道了些,常常沾了南音的手就轻易不肯离开。
每日,南音差不多都要抱足两个时辰。
一方砚台一直举着也会累,何况是个每天都在长大的宝宝。绥帝提议让南音狠心几回,不一味满足萦芑,她哭累了,以后自然不会如此。这句话后,他却被南音很不满地瞪了眼,道他这个爹爹太狠心了。
绥帝想讲理,却发现素来善解人意的南音在这方面,是毫无立场地溺爱女儿。
他只能识趣地沉默。
萦芑六月大的时候,温家一家终于真正从杭州搬迁而来,在长安城落户。
南音许久未见外祖母,老人家也思念她,她便轻车便服,到新建的温宅同亲人小聚,也是帮他们接风洗尘。
绥帝陪伴在侧,他的出现让温家人很是受宠若惊,齐齐起身行礼。
南音未受礼,站到一旁,待他们行过礼后,再令人将礼物一一送去。
“音音长大了。”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先问她的近况,再问小公主。
南音一概答好,“阿慈太小了,不便出门,待她大些,我再带来看外祖母。”
温老夫人笑眯眯说,“不碍事,小公主身子要紧,这么点大,确实该小心些。”
众人陆续落座开宴。
如今的温家已经完全由温子望做主,他的父亲及两个叔父共同打理温州以及长安商行的事。
家中人现在也明白了自家和绥帝的关系,不止是拐了个弯的亲家,更是成了天家的钱袋子。
无人对此事有意见,只行事越发小心谨慎。
值得一提的是,温含蕴已经再嫁了。
她不想嫁得太低,那些有家世有能耐的子弟也不会娶曾为康王侧妃的她。挑来选去,温含蕴相中了那位在殿试中被绥帝钦定为第二名的榜眼。
榜眼曾经娶妻生子,一年前他的妻子因病离世,家中仅有一个三岁大的幼子,父母也早亡,关系十分简单。
经了康王一事,温含蕴不再一味看脸和家世,和这位榜眼因缘际会见过几面,觉得他年纪是大了些,还有一子,但为人极为诚恳,能力也出众,与家人商议一番,便嫁了他作续弦。
今年初夏,榜眼被下放到地方去任知府,温含蕴便随他上任去了。
倒是温子望这个家中长兄,到现在还没有任何要成亲的意思。
长辈们自是着急,可谁也做不了他的主。
简简单单一顿家宴过后,南音陪老夫人说了会儿话,估摸时辰女儿该开始闹着要她了,只能和绥帝离开。
中秋佳节刚过,圆月如盘,镶嵌在高高的夜幕中。
绥帝饮了些酒,一副微醺的模样,在马车内抱小孩儿让南音坐在自己腿上,黏她黏得紧。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畔痒痒的,南音躲了两下避不开,不由抬首笑睨去,“我记得先生酒量很好,怎么就醉了?”
“想醉就醉。”绥帝慢吞吞地答,将头搁在她肩上。
从他的声中,南音竟听出了隐隐的幽怨。
她抬手捧着他的脸,含笑端详。
和初见时相比,他的面容其实变化不大,凤目含威,棱角分明,轮廓几乎没有什么柔和之处,尽显冷峻。
可每次和他对视,她都能感受到其中无尽的爱意。
一直都如此,从未变过,一如他曾承诺的那样。
她在看绥帝,绥帝亦在凝视她。生下萦芑后,南音身上柔美气质愈发突出,双眸明珠般时刻散着光芒。
绥帝很想独占她的视线,让她在身边时,眼里只会有他。
曾经的确有这么一段时光,直到女儿萦芑出生。
他又不能和才六个月大的女儿争宠。
“怎么感觉先生有些不高兴?”南音问。
好半晌,绥帝才从鼻间嗯出一声,稍稍收紧了抱她的手,闷闷道:“皇后独爱公主,已许久未再宠幸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