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对面站着两女一男,为首的男生染着一头红发,一只手插兜,一只手夹着一根烟,穿着黑色亮片的短袖。一左一右的两个女生打扮得很清凉,脸上化着很浓的妆容,可惜并不美观,浓浓的眼线显得她们像是眼皮浮肿的熊猫。
男生叫魏霄,两个女生分别叫秦涵、赵小琳。
魏霄衣服上亮片反射的光扎得祝星澜眼睛生疼,她一副见了瘟神的样子,扣着手指,往江浥尘身边靠了靠。
江浥尘感觉到她纤瘦的肩膀抖了一下,有些胆怯。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将她护在身后。
腕上传来烫意,让她悸动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三人朝这边走来,魏霄将烟头随意扔在地上,来到他们面前,歪着脑袋凑过去想看看祝星澜像小白兔般受惊的模样,他觉得很有趣。
江浥尘毫不客气地伸手推开魏霄,睨了他一眼,语气森冷:“别过来。”
魏霄往后退了几步才站好,舌尖抵在后牙槽,一脸嚣张,阴阳怪气道:“哟,还挺护她的。你谁啊?”
“我是谁和你有关系吗?别挡道行不行?”江浥尘皱起了眉头。
刚才在对面,秦涵和赵小琳就看见这个白衣服的男生身姿峻峭,走近了才发现,他长得这般眉清目秀,棱角分明,简直是人间绝色,谁见了都没有抵抗力。
嫉妒心瞬起。她们将祝星澜作为攻击对象,你一言我一语。
“祝星澜,你怎么勾搭上这样的帅哥啊?”
“挺有几分狐媚子功夫的呀。”
“教教我们呗。”
“我看没爸妈的人就是厉害!”
祝星澜埋头,死死咬住嘴唇,仍由她们俩舌尖带刺般地嘲笑,说不出一个字。
“你们俩能不能闭嘴?”一句话刺痛了江浥尘的神经,他转动腕骨,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表情冷到了极点,“想找骂是吧?有本事再给我乱说一句!”
看起来清隽朗逸,凶起来却很吓人。秦涵和赵小琳瞬间不敢说话。
魏霄挑眉冷笑,他本是要去网吧,结果看见祝星澜了,就过来吓吓她。没想到还碰上个硬茬。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目光里似有刀光剑影。江浥尘在气势上丝毫不输,眼里的阴鸷竟让魏霄后背有一丝凉意。
僵持了一分钟,魏霄一挥手,带着两人离开了。
祝星澜仿佛是被抽干了全部精神,在自行车边蹲下来,像鸵鸟一样埋着脑袋,眼眶周围是一片晕染开的淡绯,一声不吭地噙着眼泪。
江浥尘蹲下来,双手搭在她单薄的肩膀上,很温柔地说:“别怕,我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被保护的感觉总是好的。
她慢慢抬起头来,眸中氤氲着水雾迷离,眼角挂上了泪,如同无瑕的白玉上沾上了水珠,惹人怜惜。
江浥尘伸手捧着她的脸,像是一盏捧着细腻柔滑而易碎的瓷,小心翼翼地用大拇指轻拭去她眼角的泪。
“别怕,我在。”他重复了一遍,清晰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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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川镇的中学生基本上都在镇上唯一的中学——镇一中念书。城市和乡镇之间的教育水平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学校里鱼龙混杂,是非太多,对于学生们打架斗殴、拉帮结派和谈情说爱的行为,老师们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舞到他们跟前就行。
绝大多数人是没有鸿鹄之志的,他们就像浸泡在温水里的青蛙,习惯了困在这一方天地,在学校消磨自己的青春,还要嫌弃作业和考试太多。
殊不知,在学校的时光,其实是人生中最轻松的日子。
祝星澜学的是文科,班上大多数都是女生,和秦涵、赵小琳同班。虽然成绩不是拔尖,但乖巧懂事的她还是很受老师喜欢。班级的座位区域从中间割断,前半部分是愿意上课听讲的学生,后半部分是来课堂上消遣的人。
祝星澜属于前半部分,秦涵她们是后半部分。自分科以来,她们之间本无交际。
直到高考报名时交表,秦涵在办公室里看见祝星澜的表格上,备注是被收养,没有父母。这件事班上的学生没人知道。
班上长得最好看的女生居然是个孤儿。她像是发现了好玩的事情一般,似一阵风将这件事传播开。
秦涵有一个小圈子,里面包括她、赵小琳和理科班的魏霄。
某天,这群不良少年在ktv里放肆畅饮,秦涵将这件事当八卦般吹了出来。正在唱歌的魏霄顿时来了兴趣,说要追祝星澜,给她关爱。
他和秦涵打赌,不出两个月,绝对拿下。其他都跟看好戏一般。
那天晚上,魏霄跟他在职校的女友提了分手,然后就开始了对祝星澜的猛烈追求。在学校里给她送零食,对着她吹口哨起哄,威胁其他男生别对她动心思,放学的路上还带着一帮小弟跟在她身后。
祝星澜最开始是坚定拒绝的,后来看到魏霄坚持不懈地追了自己一个月,赵小琳也到自己面前吹耳旁风,说魏霄多好。
单纯的她以为魏霄是真的喜欢自己,也不希望他一直当一个不良少年。
于是,她主动约魏霄出来,很真挚地告诉他,自己会接受他,但有些事情还是留在高考后再说,而且希望魏霄好好学习,不要再浪费时间了。
魏霄知道自己已经拿下她,和秦涵的对赌赢了,笑得夸张而恣意。躲在一旁的那群人纷纷出来,像是看笑话般,对着祝星澜指指点点。一言一语像是毒蛇,爬过她的脊背,让她不寒而栗。
秦涵推搡了她一把,嚣张跋扈地说:“就你还想和魏哥在一起,果然是孤儿,这么缺爱,追你你就接受。”
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一条崭新的华子,抛给魏霄。
秦涵家是开小卖部的,对魏霄承诺过,输了就给他一整条华子。魏霄乐得云里雾里,连连对祝星澜说,谢谢你啊。
她的大脑如死机般一片空白。
他们只是在戏耍自己,用自己为他们百无聊赖的人生增添了一点趣味而已。自己的真心不过是他们的赌注,如同玩物,随意践踏。
祝星澜落荒而逃。从此像躲瘟神一样,躲着魏霄那群人。
高三下,那群人差不多都不待在学校了,自知那点分数填哪的不行,还不如早点出去找个厂上班。
眼不见心不烦,那段事情就过去了,祝星澜庆幸。然而她没有想到,今天居然会碰见那三个罪魁祸首。
听她讲完这件事,坐在后座的江浥尘登时气得火冒三丈,想回头冲上去给魏霄邦邦两拳。
什么混账东西。
“都过去了。”祝星澜的鼻音有点重,说话软软糯糯的。
“一群人渣。”他语气愤愤。
自行车驶入熟悉的粉墙黛瓦间,却没了来时那种愉悦的心境。
两人沉默一阵,江浥尘探头看看路边,发现了什么,便伸手扯了扯祝星澜的衣袖。
“在那路边停一下吧。”
闻言,她握住刹车,停了下来。
祝星澜:“怎么了?”
“昨天我找小卖部的时候,看这里面有一家卖竹笛的。”江浥尘朝小巷里面走去,“想买一支玩玩。”
祝星澜想起两人见面时听见的笛声,便跟了上去,“我知道你说的那家店,你会吹竹笛吗?”
“会一点,高中的时候是笛箫社的。”江浥尘挑眉。加入笛箫社不是他自己主动去的,都是因为周澄野,说笛箫社里的汉服美女多,硬拉着他加入。结果美女没撩到,倒让江浥尘学会了吹笛子。
竹笛店就在巷子最深处。老板极其佛系,若不仔细,连招牌都找不到。他们礼貌地叩开木门,绿树掩映,曲径通幽,一排排竹子正摆在院子里晾晒。
老板和善地接待了他们俩。进了屋内,里面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竹笛,看得人眼花缭乱。江浥尘把玩起一支古铜色的笛子,轻轻试吹,声音清脆。
当即买了下来。
回到巷外,坐上自行车。江浥尘闭起一只眼睛,探出半截身子,把笛子当望远镜。通过竹管,看见祝星澜的脸上还带着一丝忧郁。
“笑一笑呗。”他像转笔一样将竹笛转了圈,然后稳稳握在手上,“别想那些闹心事了。”
祝星澜侧脸,扯出一丝微笑。
身后蓦然传来竹笛声,清脆明亮,悦耳动听,婉转的音符流淌进耳中,荡涤之声仿佛能够洗净铅华,轻柔地抚去心中的忧郁。
唇边的笑容慢慢舒展,变得自然又明媚。恰时惠风和畅,心头的阴霾烟消云散。
到达小院门口,曲子刚好吹完。
她问:“你吹的是什么曲子?”
“姑苏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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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饭后,两人一起去收拾隔壁庭院。
江浥尘将杂物搬到门口,祝星澜则弯腰将杂草拔干净。
外面的庭院打扫得差不多了,两人又进里屋去。屋子里还算是干净。不过墙壁还是会落灰,上面还贴着发黄的日历和海报,边角蜷曲。
江浥尘伸手撕下一张日历,墙面像是落雪一样,撒了一地的白灰。
祝星澜正在卧室里帮他整理床铺,刚套好被子,突然听见他叫了一声,屁股着火般地跑过来。
“卧槽!有耗子!”
跑得太急,由于惯性,他刹不住脚,直直撞在祝星澜背后,两个人一齐栽在了床上。
江浥尘弓着背,刚好伏在她身上。身下的人儿软乎乎的,似水般柔若无骨,还能嗅见少女独特的芳香。眼尾处有些泛红,点缀着泪痣,如同一朵盛开的灼灼桃花,美得明艳动人。
耳边传来温热的呼吸,扰动着祝星澜的每一根神经,勾起心中的酥麻感。不过她并不贪恋这片刻的亲昵,羞赧道:“江浥尘!”
江浥尘慌忙翻过身,脸红得仿佛是在滴血,双手撑着床想站起来,却又一屁股坐回去。好不容易才站起来,把手背在身后,老实巴交的模样像是做错事等待挨训的小孩子,解释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祝星澜坐在床头,吃痛地揉着瘦削的肩胛骨,刚才他的下巴磕在上面,生疼。一抹绯红早已从脖颈蔓延到耳尖。她仰起头,对着他圆睁杏眼,腮帮子微鼓,如同一只气鼓鼓的小兔子。
“你没见过老鼠吗?一个大男生被吓成这样。”她站起身,朝客厅走去,走起路来的脚步都是气鼓鼓的,好像每一步都踩在了江浥尘的心上。
他低头不语,迈着小碎步跟在她身后,内心却仍是悸跳不止,咽了咽一口口水,喉结上下滚动,竟感觉有些发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