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如海心中一惊, 心说夫人是从何处得知了雅姑娘这个名号。
总不可能是他身边的人泄露才对,他在知道夫人的确是个醋坛子之后,便警告了身边的仆从, 不许对说一些会惹夫人生气的事情。
尤其他这阵子时常上酒楼,点一个姑娘弹琴说话的事儿。
所以,夫人怎么知道的?
这个是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王熙凤见林如海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 而是一脸思索的模样, 嘴唇抿着还皱着眉头, 显然已经有些不悦。
然而王熙凤可不管这些。
今天在外头这事儿,她已经不开心了。既然她不开心了, 当然也要让让她不开心的人不开心。
于是就有了林如海一回来,王熙凤就追问这事儿。
而且,王熙凤觉得这次, 似乎跟上次香荷那事儿不太一样。
上次香荷完全就是她自己一个人脑补单相思,但雅姑娘这事儿,可不一定。
因为是林如海主动去找的雅姑娘。
这跟上次完全不一样。
难不成真的是家花不如野花香?
可听林如海那话音,似乎也没有要把人买下带进府里来的打算。
不过这也可能是林如海忌惮她先前说的话,所以才宁可让姑娘流落在外, 而不是收进府里来。
毕竟当初她可是狠狠警告过对方, 说来一个杀一个, 来两个杀一双。
顺便还拉了自己的在京城里的叔叔出来溜了一圈。
想必, 林如海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如此吧。
不得不说,王熙凤的内心, 还真是有点悲伤。
这才成亲多久, 男人就打算在外面偷腥了。
林如海见自家夫人表情悲伤, 面色有些才惨白, 心说夫人该不会又胡思乱想了吧。
赶紧解释道,“夫人,为夫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到雅姑娘这个名字,但我可以跟你发誓,我与雅姑娘之间清清白白的,什么事情都没有。”
这话王熙凤如何会信。
“那你为什么老去那什么劳什子酒楼见什么雅姑娘?我可是听说了,你去的可不是一次两次,而是有好多次。”王熙凤翻了个白眼,她才不会这般容易就放过林如海。
这事情,必须解释的清清楚楚就是行。
说实话,林如海没想到,王熙凤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夫人究竟是听谁说起的?”嘴这么大的缝,可绝对不能留在他的身边。
不过这倒是林如海猜错了,他千挑万选出来的随身小厮,得了他的命令,哪里还敢胡乱说话。
个个恨不得把自己的嘴巴缝上,一个字儿都透不出去。
“怎么,你以为是你身边的下人跟我说的?呵,我哪里有这么大的能耐把他们的嘴巴撬开。”
林如海有点不相信,如果不是小厮这边露了口风,那她又是哪里知道的?
“大人呐,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隐瞒得好,我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察觉?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你既然做了,终有一天会被我的知道。”
“你也别去猜你那些小厮书童了,我是自己看见你在酒楼跟雅姑娘会面来着。”
王熙凤打算让林如海死个明白。
“我今天带着孩子们上酒楼吃饭来着,所以……”
后面的话,王熙凤没说,但林如海却是明白了前因后果。
怕是夫人直接在酒楼里看见了自己与雅姑娘在同一个雅间里。
甚至还有可能是听到了似是而非的话。
林如海的记忆力十分不错,脑中开始回想今天在酒楼里到底说了什么。
很快,他便想起了上峰的那些话。
他无奈一笑,“夫人,你是不是听见我与上峰的话了?”
这虽然是个疑问句,但其实语气里充满了肯定。
若非夫人听见了他们之间的谈话,夫人又怎么可能知道得这般清楚。
王熙凤斜眼看了自家男人一眼,“可不就是,我刚上楼还没到雅间,就听见了你的声音。本来遇见你还觉得惊喜,心说咱们有缘。”
然而现实打了她狠狠一巴掌,可不是什么心有灵犀一点通,而是捉奸的孽缘。
“你是不知道,我听说你跟那雅姑娘有勾连,差点没把我气得直接推门冲进去揍你一顿。”
王熙凤捏了捏自己的拳头,仿佛还在后悔先前自己竟然忍住了。
“可是我想着大人是个有头有脸的,若是我大闹一场,大人怕是在衙门抬不起头来,便硬生生的忍住了。大人,你倒是好好给我解释解释,你跟那雅姑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毕竟没有捉奸在床,她也不好直接揍对方一顿,尤其这还是古代社会。
小三小四都是合法合规。
这就很恶心人了。
“大人若是今天不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我可是要生气的。”
王熙凤没说自己具体会怎么生气,但林如海却是知道,若是真的不能让夫人消气,怕是自己的日子不会好过。
“夫人,有些事情不是我不想跟你说,而是我不应该跟你说。”林如海叹了口气道。
事关他正在查的盐税案,林如海并不想让妻子知道这些事情。
林如海这话,倒是出乎王熙凤的意料。
“我这人,就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大人倒是说说,什么事情不是我应该知道的。”
“夫人,你非要知道吗?”
“非要。你知道我的性子的,有事情,我就要解决掉,如果压在心里,我会整日整日不痛快。”
王熙凤可不相信什么不能让她知道。
关键是男人有没有把她当做自己人,想不想让她知道。
林如海坐在椅子上,沉默着喝了口茶水,然后才道,“既然夫人非要知道,那我便告诉夫人就是了。只是希望夫人不要后悔才好。”
“放心吧,我不会后悔。”王熙凤信誓旦旦保证。
林如海扯了扯嘴角,然后把下人都赶出了院子,才开口对王熙凤说道。
“夫人也知道我是个巡盐御史,巡盐御史管的什么,不就是盐政税收?实不相瞒,我在前段时间发现江南的税收有问题。这阵子我忙里忙外的,就是在查这件事情。”
王熙凤眉心一跳,“大人是什么时候开始查的?和我说的雅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刚到任上没多久我就发现有问题,便擢人私底下查着,先已经有了些眉目。
而那雅姑娘,我常去是因为的我上峰他们吃饭的时候,都喜欢点她听曲。
我便想着是不是能从雅姑娘这边寻到一些线索。所以才会去找她。”
王熙凤恍然大悟,心说原来如此。
“大人应该没有说假话糊弄我吧?”男人可是天生的撒谎精。
一不小心就容易被骗,王熙凤谨慎发问。
林如海非常郑重地摇头,“为夫怎么可能糊弄夫人?那时夫人再三警告如海,如海早就听到了心里去。夫人大可不必如此怀疑如海的。”
不过自家夫人虽然爱吃醋,但也有一个优点。
那就是有问题,不爱放在心里藏着掖着,心思简单。
一遇到事儿,便直接开口问了。
这回这事情,要是换成别人。
要么就是放在心里猜忌对方,夫妻离心离德。
要么就是一点儿都不在乎。当然,这个不在乎的,也不会在乎丈夫。
还是这种好,有什么事儿,说开了就好了。
省心。
王熙凤点点头,“那行吧,我就暂且相信你。不过大人从上任没多久就开始查了,这般久过去,都没有什么查清楚吗?”
王熙凤掐指一算,此时距离林如海上任,已经足足有一年多的时间。
也就是说,林如海当初丧子丧妻,都是发生在刚上任不久。
发散性思考一下。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林如海家人的死亡,并不是那么简单的自然死亡。
这个巨大的疑问,一旦从王熙凤的心底升起,便再也压不下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对林如海说道,“大人有没有想过,你唯一的儿子跟前头妻子,忽然就病死了。有没有可能,是外头有人下手,想要恐吓与你,不想让你查下去?”
到任上半年多的时间,接二连三死了两个。
还都说是病死的,她怎么就觉得怪呢。
病死这般快的?
搁现代,癌症也能挺好几年呢。
林如海本来还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听了王熙凤的话,确实神色惊恐。
“夫人的意思是……怎么可能,他们胆子怎么会这般大!”林如海不太敢相信,但心里却有种理当如此的感觉。
先前他一叶障目了。
对家里的关注度也不够,所以才会觉得家人都是正常死亡。
但现在想起来,一个个可疑的点都跳了出来。
王熙凤一听这话,心里无语。
“大人,我今天才发现,你这人怎么这般单纯呢。”
犹记得《资本论》中有一段话,十分精辟。
一旦有适当的利润,资本就胆大起来。
如果有百分之十的利润,它就保证被到处使用;有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它就活跃起来;
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它就铤而走险;
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它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绞首的危险。
而在这个时代,盐可是国家管控之物。
贩卖私盐都是手杀头的大罪。
然而,私盐成本低廉,售价昂贵,利益远超百分之三百。
林如海做为陛下钦点的巡盐御史,专门就是来查盐政税收的。
可不就是那些走私犯们的天然敌人。
哪怕是林如海的没有碍着他们,他们也不可能把林如海当朋友,反而都害怕有一天林如海会查到他们的头上。
个个都想除之而后快。
除非林如海能够与他们一起共沉沦。
不过她可是听说了,林如海不喜营私结党,也不喜欢贪污受贿。
“大人,那些人是不是曾经试图贿赂你,可你拒绝了?而且还是严词拒绝了?”
林如海的面色很难看,当初拉拢他的人,可不就是他今天一起吃饭的上峰?
而他会与上峰一起吃饭听曲,不就是为了从上峰那边查到点蛛丝马迹?
或许打从一开始,上峰方大人就已经看出了他的意图。
怪不得方大人还私底下劝他,要小心行事,多为家人着想。
他还以为对方是担心他的安全呢。没想到却是提醒他不要乱来,否则他的家人他的安全都会受到威胁。
甚至方大人做为他的上峰,他曾经也和方大人汇报过自己发现的问题。
那时候方大人是怎么说的?
这问题一来一直都有,让他不用大惊小怪,也不用去查。
现在想来,越发可疑。
难道真的是幕后之人,因为他的步步紧逼,这才下手害了他的儿子与妻子?
为的就是警告他?
不知不觉间,林如海的背后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原来,危险早已经来临。
只可惜他竟然到现在才发现。
“夫人……”林如海想说这可如何是好,然而做为一个男人,他还是说不出口。
王熙凤瞧林如海那一脸被吓着的样子,就知道对方是害怕了。
“大人,你是不是还想继续查?”王熙凤问了最为关键的问题。
扪心自问,林如海确实是还想查的。除非他是不想升官,不想重振林家了。
因此没有口不应心,而是犹豫着点了点头。
“可是……那般会不会为你们招来祸患?”这点是林如海最害怕的事情。
王熙凤冷笑了一声,“大人都已经知道了结果,为何还问这种问题。”
现在在王熙凤看来,那二人的死愈发可疑。
说不得林如海继续查下去,下一个的倒霉的就是她。
林如海一噎。
“大人,你就是想要查案,想要往上升,但你也得好好考虑考虑自己家人的安全。”
闻言,林如海的眼神一暗。还以为夫人想要阻止自己查案。
“我不是说不支持大人查案,我只是觉得大人应该在能够保护自己家人的情况下查案。
比如说,府里是不是已经安全得如铁桶一般,没有别有用心之人,也没有别的势力安插进来的探子。”
“还有,大人可曾想过,独木难支,你应该找个势力强大的靠山才对。”
“夫人说的这些,为夫都会注意的。为夫其实也有想过投靠哪位皇子,只是我是陛下钦点的巡盐御史,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不敢乱动,更怕得罪了陛下。
而且那么多皇子,我却不清楚在牵扯江南盐政的,究竟是谁,或者是谁们。”
“万一投靠了自己的敌人,岂不是白忙活一场,甚至有可能丢了性命。我不能拿着全家人的性命去赌。”
就林如海自己来说,他是不想参与进夺嫡之战的。
陛下那么多皇子,具已成年势力不小。
现如今陛下年迈,却一直没有订立新太子,让所有的皇子都觉得自己可以争上一争。
越发打得头破血流,乌烟瘴气。
他只想过些安生日子,顺带重振家门。
是真的不想参与其中。
毕竟那从龙之功,可是九死一生。
哪怕是选对了人,也有可能死在沙滩上。
没有什么能比一家人齐齐整整更重要。
可是暗地里那些臭水沟里的老鼠,竟然敢对他的家人下手,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林如海很愤怒,若不是那些人暗地里下手,他的妻儿如何会死!
越想,越是咽不下这口气。
“夫人与叔叔关系亲近,可有什么建议?”转头,林如海便想起自己新娶的夫人来头不简单。
或许他能借助夫人叔叔的势力一用。
王熙凤看了林如海一眼,“我会写信与叔叔说一说咱们现在面临的困境,但你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去查了。一切等叔叔那边有了回信再说。”
“大人,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事情要与大人说一说。”
林如海有些诧异,能让夫人这时候特意说的,定然是很要紧的事情。
“夫人,你说吧,我听着。”
王熙凤看了看外面,发现果真一个人都没有之后,才凑到林如海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王熙凤的声音很小,小到林如海也只是堪堪听清楚。
不过等明白夫人说的是什么之后,林如海瞪大了眼睛,似乎是不敢相信。
“叔叔竟然已经选好了人?”这是林如海没有想到的。他还以为叔叔只会做纯臣,不会选人战队。
没成想,人家早就私底下选好了人。
“是的。你是我叔叔的侄女婿,理应你也应该跟我的叔叔站在一起。所以,这人选你是不用麻烦挑了,效忠对方便可。
或许,你还可以把这件事情直接扔给对方。让对方自己派了心腹来查。他们暗地里行事,可不比你这明晃晃地去查来得强?”
“大树底下好乘凉,这道理大人想必比我更清楚。”王熙凤又接着道。
她已经敏锐察觉到,林如海可能不是那么心机深沉的人。
虽然读书成绩好,也是个大学霸,但是这个学霸是合适科研工作的那种。
否则林如海最后也不会死在任上,一家子独留下黛玉一个孤女,在荣国府艰难求生。
而原著里,林如海在妻子一死后,便打包送走唯一的女儿,也不打算娶妻生子,极有可能就是知道自己身处险境。
无法把女儿带在身边亲自抚养,也无法再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
如此,去荣国公府生活,反而成了黛玉最好的选择。
想明白这些后,王熙凤也不由得暗叹一声,难得林如海的一片慈父之心。
只可惜到了最后,黛玉还是没得了好下惨,年纪轻轻甚至还没说亲,人就没了。
可怜的紧。
“其实大人想要升官,并不是只有查清这案件可选。其实我手里有一个方子,若是做成了,修桥铺路,建房改造全不在话下。就是不知道大人是不是想换一换方向。”
水泥就是一个大杀器。
若是林如海愿意去工部发展,其实非常容易。
把这方子一献上去,就能妥妥的回到京城,离开江南这个大泥塘。
就是不知道对方愿意不愿意。
林如海对夫人形容的东西,非常感兴趣。
“夫人,何物如此神奇?竟然修桥铺路,盖房改造都不在话下?”
“此物名叫水泥,是我无意间得来的方子,不过具体有用没用,我还没试过,并不知晓。所以,大人若是想用的话,还得自己找人试。
若是试成功了,调回京城自然不再话下,连升三级也不是不可能。”
甚至这份功劳,可以不通过四皇子,而是直接上达皇帝。
至于升到什么地方,就得看陛下的意思,以及他们自个儿的运作了。
总之,确实是一个非常容易的升官之路。
男人,但凡是希望能够出人头地,建功立业的男人,听闻自己能够轻而易举升官,怎么可能不激动。
林如海当下便细细过问了水泥之事,这不问不要紧,一问便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恨不得即刻便开始研究实践。
王熙凤:“……”
好家伙,原来林如海是一个实干型的人才。
让这样一个人去勾心斗角地官场搞,实在是太难为他了。
“夫人,真是太谢谢你了。你可真是我的福星。”不管白猫黑猫,只要能捉老鼠的都是好猫。
对于林如海来说,只要能让他升官的,就是好主意。
林如海是真的很感谢夫人能跟他说那么多,尤其最后不仅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方子,还说了娘家叔叔站的队。
夫人这是完完全全把他当成自己人了呐。
我以后绝对不会辜负夫人的,林如海在心中暗暗发誓。
至于手上的案子,林如海恨不得即可便脱手扔给别人。
能有一条更容易走的道儿,谁愿意走那布满荆棘与艰难险阻的山路。
至于以后可能做不到宰相的位置?
他现在还是只是个七品的小小巡盐御史,想那么远的事情,太过不现实。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离开扬州,回到京城官场之中。
王熙凤见林如海转换了思路,心里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这江南的盐政可不好搞,就是为了自己的小命,一家人的小命,也不能让林如海继续卷入其中。
要不然,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她还没活够呢,巧姐儿还这般小,可不能折在江南。
还有,那一僧一道没找着。
她还想从对方那儿,弄到灵丹妙药医治婶婶,好让叔叔婶婶能得个孩子呢。
可死不得。
当天,王熙凤便修书一封,寄往京城。
扬州一座奢华的豪宅之中。
“大人,这是巡盐御史府上寄出来的信。请您过目。”
原本背立着的中年男人缓缓转过身。
“哦,林府的?呈上来看看。”
若是王熙凤在现场,第一时间便能听出这声音很耳熟,绝对是她遇见过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