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水分的土壤呈现干裂, 如刀的狂风吹过,席卷起颗粒粗大的沙。
元止顾不上拂去衣上的沙砾,握住了腰间悬挂的白珠。
传讯珠闪烁了几瞬, 在他握上时, 传来了青年温润的声音。
“虽然不知这话能否传到,但我还是想问, 师弟在秘境中还好么?”
元止正想输入灵力回答, 忽地低头侧身翻滚又借力站起。
体型硕大的鸟骨兽的爪子从他的头顶掠过,一击不中后拍打着翅膀发起了一次攻击。
这平地黄沙漫漫, 所见之处寸草不生, 连处掩体都无。
苍海境内的妖兽实力都可媲美筑基中期的修士,兼具妖兽的特殊性,它们往往比同等级的修士更蛮横。
元止驱使出剑, 剑身与骨爪交错,发出金石相击般令人牙酸的声响。
阴影罩顶, 又有两只骨鸟到来。
元止按了按怀中的储物袋, 内里有他刚刚为师兄采下的灵草。
他握着白珠说了几句后,便持剑迎了上去。
无间山洞府内, 收到回音的传讯珠闪烁着亮光。
“师兄,一切安好,无需记挂……不对,还请师兄多多记挂。”
少年的声音不见颤动, 只是背景的打斗声将他所处的环境出卖。
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这样的话, 将直球的可爱展现的淋漓尽致。
林织笑了一声, 不过这传讯珠真的可以穿过秘境的屏障送信,林织的指尖摩挲着珠子光滑的表面,看来这法器的品阶比他以为的要更好, 虽然这也跟苍海境的等级有关,再往上传信恐怕就难了。
既然元止那边在险境中,林织自然也不好找他闲聊,索性在庭砚的洞府里打坐吐纳。
这里的聚灵阵比他在云雾山的号上许多,而且这暖玉床对于修行也有裨益,林织自然没有推开的道理,让01帮他看着庭砚的位置,闭眼修炼。
此时的庭砚,已经到了一座灯火辉煌的城池中,城中建筑多绮丽,俨然是花天锦地之所。
宝马香车之类的法器铺满路,行于其中的男男女女皆是放浪形骸之状,桃红色的灵气四处弥漫,空气中都是甜腻腻的合欢香。
修真域内,凡有这样的城池,必有合欢宗的人把持,又或者说,正是因为有合欢宗的驻扎,城池才会是这般景色。
庭砚对于那些缠绕在一起的男女妖兽之流不感兴趣,朝着目的地而去。
金碧辉煌的城主府,朱漆大门两旁守着人,庭砚自若步入,守卫却浑然不觉。
于温香软玉中的男人,在忽然感觉到面上刺痛时,才察觉到不对。
他摸了摸面颊,看着手上的血色,警惕地望着周围,听到脑海里的传音后,他更是惊骇。
驱赶走屋内所有的人,他干笑着问:“不知剑尊远道而来,有何要事?”
他本不知传音给他的是何人,但看见青年披着狐皮大氅一副病弱世家公子模样,他便立刻对上了号。
修真域中,境界由小到大分别是练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合体期、大乘期和渡劫期。
自五百年至今,修真域再未出现一个渡劫期大能,飞升似乎都是一个有些遥不可及的传说,莫说渡劫期,如今修为最高的几个老妖怪也不过在合体后期,连大乘之境的门槛都未摸到。
他身为这一城之主,合欢宗门内的九大堂主之一,已经是元婴后期的修为,对有人前来却一无所知,可见此人的修为远在他之上。
这么粗略筛选,倒也不算多,但若是惊才绝艳又病弱之辈,恐怕就归一宗那一位了。
无他,这病殃殃的样子,实在独特,放眼整个修真域都找不出第一个。
可谁敢轻看这位剑尊?他是不敢的。
男人还细细思索了一下,他这里应该没有归一宗弟子。
“你们合欢宗咒术,何解?”
庭砚没有废话,点明来意。
男人一惊,忍不住上下扫了庭砚一眼,哪位前辈如此勇猛,竟然能给庭砚下了咒?
这病殃殃的样子能行吗,看着都让人心惊胆战,生怕他死在床上了吧?
被庭砚的视线一扫,这位合欢宗堂主立刻答:“我宗咒术多样,解法各有不同,您指的是哪一种?”
“腹部有赤月。”
“这……”
合欢宗堂主一听就知道这和庭砚无关了,这是明显的散功之咒,可以算得上是无解。
庭砚抬眸:“你若不答,我便亲自看了。”
看?怎么看?
男人脸色一沉,想到了搜魂之术。
“自然是有解法,这咒算不得狠辣,也无需稀世奇珍,只是繁琐了些。”
“我记得贵宗门中自有压制之法,只要在每次咒术发作时压制一次,时间久了,剥丝抽茧自然能成。”
男人心里冷笑,这剑尊实力固然可怖,但他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竟敢如此欺辱他,修道的天才,就能将其他人不放在眼中么?
无论庭砚为谁而来,他都要让他知道,入了合欢宗的人,不夺舍重生,是无法逃离的。
不是要解法么,本就无解,在这反复压制下,**的火焰只会灼烧内府每一寸,浸透经络每一处,到最后会如何,便就是未知之事了。
毕竟就算是合欢宗堂主的他,也不会让人散功后又让道修一遍遍耗费灵力去压制进行试验。
庭砚颔首,倒没怀疑,一是这个方法很正常,符合逻辑,一是他不觉得此人有胆子欺瞒他,他杀此人,无需费力。
庭砚抬手凝聚灵气,打算消去此人的记忆片段,他不想落人话柄,关乎他自身倒是无所谓,但若是有人攀扯道林织身上,就不是他想看见的画面了。
庭砚回了宗门,却见洞府内空荡,林织已经是离开了。
罢了,待他明日来送药时,再同他说这解咒之事吧。
然而次日上门的,另有其人。
“师叔。”
彦朋看见小师叔神色淡淡望着他的模样,背后不知为何泛起凉意,战战兢兢规规矩矩地行礼叫人。
“今日怎么是你送药来?”
庭砚的姿态一向亲厚温和,彦朋便也觉得他只是在单纯询问。
他答:“今日药峰之事安排好了有闲暇,恰逢小师弟正在参悟,我便接了送药的活。”
庭砚听闻也没多问,彦朋立刻拿出小鼎煎药。
期间他不敢多看多问,在师叔喝了药后便离开了。
直到走出无间山的地界,彦朋才彻底松了口气。
虽然想小师叔从不对他们疾言厉色,也并不孤傲如雪,但就是令人心生敬畏。
大概是因为他在屠戮仇敌时,也是这般平淡的。
没有说任何狠话,无心看人求饶,事前事后没有任何宣告,如此才更叫人心里发寒。
也不知道师弟是怎么面对的,真希望师叔赶紧好起来,这样他就不用送药了。
彦朋回来时,看见了正在窗边浇花的林织,和他打了招呼。
“师弟,我送药回来了。”
“辛苦三师兄了,师叔状态还好么?”
林织手里掐着引水诀,给最新研究的植株浇水。
他昨日特地在庭砚回来前离开,多留无益,而且近些年也不打算和庭砚见面。
庭砚越是记挂着他身上的咒,他就越避免刻意强调这件事。
于理而言,这事关他身体的事情,他应该着急才对,可若是每次发作压制清除,他都需要在师叔面前尽显令人不齿的姿态,他又如何会情愿。
何况贪欢这件事,重复的次数频繁了也庸俗腻味,如何让人欲罢不能。
林织的手指抚着植株翠绿的叶片,笑眼盈盈。
彦朋应道:“我并未多看,想来还好。”
两人又就药理商讨了一阵才话别,林织照看了一阵花草,继续打坐修炼。
没有外界的刺激,腹部的红月安安稳稳,没有任何异动。
如此几日过去,彦朋在经过林织门口时略带喜色道:“小师叔恢复的极快,让我们此后就不用送药过去了。”
彦朋心想不愧是小师叔,不愧是化神期大能,将大师姐从那等险境中带回,在他送了三次药后便让他无需再去了。
林织心思微微一转就能想到庭砚的想法,忍不住弯唇。
实话说他对付这种不打直球的反而更加得心应手,若是元止受伤,那定然是要他送药,可庭砚不会。
他身为师叔,怎么能指定某一个师侄来送药,而且太过在意,不就和他分魂的目的矛盾了。
彦朋见林织笑,以为他也在高兴师叔的身体状况。
彦朋:“唉,就是不知师父何时能出来,希望大师姐早一点恢复才好。”
林织点头,也是如此想。
只是大师姐的状况恐怕格外险峻,一月过去,林织没等到师父护法结束的消息,反而先等到了从苍海境回来的元止。
少年身姿挺拔,气质内敛凶厉许多,但看到林织便露出了笑。
“师兄!”
元止一见到林织,就打算往外掏东西。
“不着急,我不是说了等你回来便请你喝酒么,这是我自酿的酒,我们边喝边说。”
林织从储物玉佩中拿出两个小壶,他的酒已经灌进这至少能装十升水的小法器里,方便对饮。
既然是要对饮,自然要寻个好去处。
归一宗内,最为高耸的一座山当书属兽峰,元止御剑带着林织上了兽峰顶。
兽峰的景色不是云雾山的秀丽,也不是无间山的苍茫,带着不经修剪的野性开阔,对着云海,让人心情自在。
“师兄,这是你要的絮蕊草,这是明无花,这是妖兽的毒囊……”
元止把东西堆叠在林织的眼前,让他收下。
那些东西早就不止林织要的草药,还有很多零碎于药修有用的东西。
要不是林织拦了拦,元止能把所有家当掏给他。
灵植那些林织也不同元止客气,道谢后收下,等炮制好了药物送他。
送完了东西元止心里的石头落地,这才有意思喝酒。
“甜的,好喝。”
元止说不出什么入口清冽柔滑,后劲绵长回甘这样的夸赞之词,朴素地表达了夸赞。
他和林织说起苍海境的事情,遇见了什么样的妖兽,打哪里比较好杀。
林织听的认真,这都是有用的东西。
“对了师兄,你看!”
元止说话间,掏出了一棵树。
是的,一棵树,一颗足有五人高的大树。
因为和林织一块挖过草,他谨记着根系要包裹着泥土的知识,贴心地给根部包上了泥。
林织仰头看着这棵树木,木灵根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一棵生长在秘境里的普通树木,没有任何奇异之处。
或许是他没感觉出来?林织放出了木灵气,并无所获。
“师兄你看,这里像不像是你的千心花,这里是我的剑!”
元止指的是树皮的纹理部分,这棵树的树皮并不是纯粹的棕黑,在上访还有着星星点点的白,林织随着元止手指的方向,发现这些纹理确实像是千心花缠着一把纯黑的剑。
“确实像。”
得到了林织的肯定,元止的眼眸越发明亮。
元止在歇息的时候看见它,因这个发现心情很是不错,挖树比斩杀妖兽时兴致还要高昂。
师兄进不来,他就带出去给师兄看。
他本来是想把树皮扒下来,可是那样好像就是一块树皮了,这样师兄看不出来怎么办。
他这不是赠礼讨欢心,这算什么礼,只是他想和师兄分享而已。
“师兄,你说我把它种在无间山,能种活吗?”
要不是他的洞府的高度不够,元止还想把它种在洞府里。
“我可是木灵根,有什么种不活?”
林织再看这棵树,只觉长成这样,何尝不是它的奇异所在。
元止赋予了它特别的意义,又或者说,是爱赋予了。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