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芒洲在主卧找了一圈,没看到人。
一出门,就跟负责卫生的女佣撞上了,经过昨晚那番“刺杀”,女佣就跟见鬼似的噔噔后退,惊恐地瞪着他。
周芒洲也不搭理,自去找邵易觉。
扶着楼梯下楼时,周芒洲抬头看了眼徒留一只形状不规则洞的天花板,没了巨大的流瀑水晶吊灯,整个空间更显空阔。
一楼已经收拾干净,佣人各司其职,轻手轻脚地做事。见了周芒洲,也都躲得远远的。
茶几水果盘中只有香蕉,水果刀被收了起来。
这个家安静得像坟墓。
周芒洲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听不到……
“先生,您起来了。”管家不知从何处回来,笑着问候。
周芒洲脚下一顿,摸了下自己耳朵,他能听到了?先生是在叫他吗?为什么叫他先生?又不是教书的,难道自己看起来很有学问??
……我本来就很有学问。周芒洲挺直腰杆,在这群愚民面前,他堂堂大周朝的小皇子,皇帝亲封的麟王,当然很有学问。
他以拳抵唇,清清嗓子,结果只有喘气,没有声音。
虽然不是小聋子了,但还是个哑巴。
周芒洲顿时不想说话了,目光梭巡。
管家问:“您是在找邵先生吗?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周芒洲拧眉。
管家接着道:“您放心,邵先生傍晚就会回来。”
周芒洲不置可否,既然暂时见不到,就先养足精神。他掰了一根香蕉,管家又问:“先生您饿了吗?待会儿会为您准备下午茶。”
下午茶?
……小气吧啦的,在这里饿了只能喝茶?
周芒洲抱起整串黄橙橙的大香蕉,举步走出门。
管家忙跟上去,“您去哪里?”
周芒洲不搭理他,吃完香蕉皮往后一抛,准得很,管家摊手便接住了。
“……”
雨一早就停了,邵易觉也是一早就出门的。
他一夜未眠——准确地来说,是连续一个星期没有超过三小时的睡眠。高强度的工作,让人很难情绪外露,因此镜中的他一如往常。
简单洗漱,他将头发随意往后一捋,抹点定型发胶,露出光洁额头,而后自一抽屉排列有序的眼镜中挑出一只银丝镜框的。
眼镜是防蓝光平光镜片,工作之外,他需要简单修饰一下自己的身份。
邵易觉又挑出一只腕表戴在骨节分明而蓄满力量感的手腕,黑色真丝衬衫,铁灰西装,将钻石袖扣换成低调的银袖扣,叠了一小块素色棉手帕在裤口袋。
最后,他在身上喷了几下信息素干扰剂,以此最大程度杜绝alpha信息素对他人的影响。
邵易觉从不使用任何香水。
他本欲直接下楼,却在某个转弯处脚下一顿,拐去了治疗室。
室内半明半暗,遮光窗帘只拉了一半,不用开灯,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少年就像一幅朦胧派油画,任何一束光线都待他格外温柔细腻。
特别是在描摹凹陷如山谷的腰侧、顺延隆起又平滑地隐没在被子中的双腿时。
简单来说就是,周芒洲撅着屁股、侧抱着被子睡得香喷喷,浑然活体春光图,任何一个alpha看了都会想对他做点什么。
邵易觉在门口定了几秒,旋即关上门,下楼嘱咐管家:“0019没有醒来之前,谁都不准进治疗室。”
管家说:“平时也很少有人去的。”
邵易觉的早餐很简单,一杯黑咖啡,一只巴掌大的全麦黑面包,两只煎蛋,三个小西红柿。其实佣人可以做更为营养丰盛的早餐,但他不需要。
他对食物的欲望很低,习惯了这种纯粹进食的吃饭方式,美味与否在其次。
尽管如此,邵易觉进餐的方式却很优雅,奇怪的是同样很迅速,十分钟,便将早餐时间结束了。他用餐巾擦拭嘴唇,去洗手间洗了手,漱了口,临到出门时才说了一句:“amanda,我送你。”
amanda便是昨晚用电击棒袭击周芒洲的那名女佣,棕色皮肤,褐色眼睛,五官称得上漂亮。她惊慌地问:“邵先生要送我去哪里?”
邵易觉望着她,语气波澜不惊:“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amanda说:“邵先生,您在怪我昨夜不该那样对待z-0019吗?他刺杀了您,我只是想让他停止。”
“是谁给你设定的?”
amanda表情空白。
“是我母亲?”邵易觉冷冷地看着她,“她给你的设定是,一旦0019出现过激行为,可使用暴力手段强行让他停止?”
amanda僵硬地说:“夫人是为了您好。”
邵易觉不再多言,接过管家递上的伞,“hm-3673,这里不需要你。”
直到amanda随邵易觉出门,别墅内仍是鸦雀无声。过了小半天,才有人捂着心口震惊道:“amanda也是人造人?”
“跟她相处的这些天,我居然完全没看出来!”
“邵先生是怎么看出来?”
“这不废话,也不想想邵先生做什么的,人造人在他眼里大概跟裸奔没两样。”
“……”
邵易觉要去的地方并不远,在郊外的鹤山。
鹤山山如其名,因有三座山头,远看如一只振翅高飞的鹤而得名。中间的“鹤头山”则属于私家山林,闲人不得进入。
一旦有人进入鹤头山区域,就会被漫天的无人机“天眼”捕捉到。
天眼实时将影像传输到山上的庄园,庄园周围布满全武装机器人,别说人,平常一只苍蝇都难飞进去。
机器人与人造人不同,它们的程序指令更为单一,不会思考,只会进行简单的算法判断。
与邵易觉不同,他的母亲更相信科技,家里除了她自己,便只有一个女管家。
女管家名叫戴娜,四十三岁,女beta,老练精干,是邵易觉母亲邵碧芙忠诚的追随者,担任管家的同时,也是邵碧芙的秘书。
从天眼影像中看到车的戴娜,亲自到大门口迎接。
“少爷,您回来了。”戴娜似乎无论何时都穿着一身黑色正装,中分长发,一丝不苟地扎在脑后,她抬起眼睛,左眼明显与右眼不同,眼周皮肤更为褶皱,瞳仁发散冷光,中间一点猩红。
那是一只电子义眼。
当她扫描到从副驾驶走下来的amanda,脸色顷刻沉下来。
“少爷,您这是……”
邵易觉目不斜视走进庄园,“她不是适合待在我那里。”
“amanda是有什么地方做的不好吗?”
“戴娜,你在明知故问。”邵易觉淡声道,“昨晚的事,她已经跟你们说了吧?”
“……”
“我不喜欢有个自带监控功能的地雷在身边。”
戴娜无言以对,落后两步,凌厉一瞥amanda,“不用跟着,去厨房准备点甜品,也许夫人能饶恕你的蠢笨。”
amanda低眉顺眼退下了。
庄园内的一切画面如实呈现在主屋一楼客厅的监视器上,邵碧芙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仿佛预料到这个结果。
“母亲。”儿子低沉悦耳的声音波动她心弦,只是不显于色。
“amanda只是一个家政型人造人,你不喜欢,可以挑你喜欢的。”邵碧芙年逾五十,尽管是个beta,但从五官可以看出,年轻时是个美人。
许是因为常年不苟言笑,法令纹破坏了她那张脸,显得不近人情。
“我说过,我不希望我的住处出现0019以外的人造人。”邵易觉道。
邵碧芙没再揪住这个问题不放,换了个更让她在意的:“0019昨夜失控了?”
“只是因为体感系统损坏,情绪值异常,已经修复。”
“情绪值异常?”邵碧芙端起茶杯啜饮一口,“异常到要杀你?”
邵易觉眼色微沉,淡声道:“他没想杀我,相反,他是在向我求爱。”
作为一个严谨的、追求完美的科学家,邵碧芙向来不喜欢残次品,一旦出现,且无法修复,她就会想方设法地销毁。
邵易觉很清楚这点。
“他很爱我。”邵易觉面不改色陈述这件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