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拢起思绪,告诉自己:尽管爹娘不愿去面对未知的前景,选择离开我来逃避某个最坏的可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孩子饿死、冻毙于荒野;但是对我而言我不想离开他们,或许现在去寻找他们还能追赶上。这样想着,我感到好像已经追上了父母,心情也开始有了变化。我站起身来,带着略显高涨的情绪向着来路走去。
然而这个世界从不会让人们感到轻松,连孩子也不例外。我走在返回的路上,不过几步路而已便发现有些东西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在这条近乎人满为患的大路上会时不时地伸出一些小小的枝丫。这些显然充满了可能性的道路或平坦或崎岖或荒无人迹。我不知道父母在这条或是那条小路上的可能性是多少,但是我回到他们身边的可能却真真切切地被这些小路一点一点地切割开来,悄然消逝。望着这些兀自伸展的小路,我忽然明白:在父母做下决定的那一刻,我注定会一直挣扎到绝望。大人不会给孩子留下丝毫的机会。对于被家人抛弃的孩子来说,他们注定只能接受这一切。对于成人来说孩子注定是被选择的一方。
但是除了去寻找他们我又能做些什么呢?自食其力寻找生路吗,在这个连大人都要忍痛抛弃孩子的环境?还是等着会有人来帮助一个被抛弃的荒民孩子?除了寻找父母我没有什么能干的,尽管这唯一能干的事情不会给我一个结果。四处张望之下我走向离我最近的小路,因为我不想为了一样的结果再去努力地选择什么了。
走在这条并不比来路小多少的路上,人群变得稀稀拉拉,我尽量靠近一群逃荒的妇女以便装作我是她们带着的孩子。这群疲惫的人并没有注意到什么时候身后多了个不远不近一直吊在队尾的跟屁虫。我也不知道接下来她们会去哪,在遇到岔路时我也没有想过到底要不要继续跟着。我只是行走着。渐渐的天色暗了下来,她们从路上下来,在树林中找了一块空地开始休息。我不敢在她们旁边停下,就走开了。在四周走了一圈,我挑了一个相对光线较暗的地方坐下了。远远地能看到周围亮起了几处火堆,围着火堆的人们低下头咬一口所剩不多的干粮,眉头皱起似乎是对这样的生活感到厌恶。这样的景象从我和爹娘走出村子的那一天开始就一直能看到,我对这样的场景已经不再抱有兴趣。然而今天我只是看着他们,看着他们吃东西。经历了一天的奔波,尤其是恐慌中为了追上父母我走了几倍于平时的路程。这时周围吃着东西的人们对我有着极大的吸引力,没有人会注意到暗处正藏有一双眼睛盯着他们吃东西。
我摸了摸怀里的饭团想起母亲曾要我答应她一定要饿到实在不行了才能吃,便把手揣进兜里。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来睡觉,由于今天情绪上经历了如此大的起伏我很快便睡着了。
但是第二天我却是惊醒的,最开始是一阵吵骂声。我睁开眼看到一伙青壮年男子在翻找什么,很快我意识到他们是在翻找别人的东西。而物品真正的主人正站在一旁不敢发声。这些男人抢走了众人的粮食,为首的男子狠厉地环顾四周的人彰显着自己的强势。就在他们准备离开时,他们中一个瘦猴一般的男子站了出来,指着我对那为首的男子道:“老大,还有个落单的小屁孩呢。”我的心一下子紧绷了起来,下意识地抱紧胸口。为首那人见此走上前来:小崽子,把怀里的东西交出来。我只能沉默以对。那人便动手来抢,当他拿到手中看到是一个饭团时对周围的人笑了笑:“这谁家的孩子?背着父母私藏粮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动手去抢,那人将我拎起狠狠地摔到地上,然后用脚踩着我:”连自己孩子都不敢认吗?“他环顾四周猖狂大笑。看到四周的人毫无反应,男子觉得无趣,撇了撇嘴带着手下的人离开了。
我躺在地上缓了很久,直到半晌才爬了起来。这时四周早已没了早上那群人的身影。接下来怎么办呢?我的状态已经很差了,我需要去寻找食物来避免继续饿肚子。于是无精打采地上路了,不久我就钻进了一片山林。看着这山林中似乎没有太多人来过,我希冀着能够找到一些野果子。
然而在山林外围边上能吃的东西早已被路过的难民吃光了,连一片树叶都没有剩下。我只能继续往里走。一路上四周都很安静,只有我踩在枯枝烂叶上发出的沙沙的声响。在走了很深之后我终于看到了一棵倒下的大树上长出了几簇木耳,我连忙走上前去。就在我伸出手去摘时,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我回头看去是一个女人,她对我说:“孩子,这个东西是不能吃的,吃了会中毒死掉的。”我当然清楚这女人在说谎,但是我也知道有的东西她并没有说谎,如果我继续摘木耳的话一定会死。女人看我时的目光和看到木耳的目光是一样的,尽管当时的我并不能明白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我本能地想避开这个女人。我便装作腼腆地笑道:“谢谢,如果我把这些有毒的东西带回去,爹娘一定会骂我的。”女人听到我说到爹娘目光有几分失落,拍拍我的头说:“快回去吧。”在我离去后,她喃喃道:可惜了,原本想开荤的。
已经快速跑掉的我并不知道身后的这些,我只是继续往林中深处走。当时的我永远不会想到就在这林中的深处我会遇到一次此生都难以忘却的开端。如果说万物都有裂缝,那是阳光照进来的地方,我们得以生长。那么透过人性的裂缝照射进来的,就是自私的本能,我们得以违背道德、野蛮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