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遥猛然惊醒,眼中闪着不可名状的苦楚,被黑夜吞噬的窒息感汹涌而来……
他稳步走向灵堂,那里有一块刻着“吾妻张屿然”的木碑——那个根本还没来得及成为他妻子的人。四周依然死寂,烛火剧烈晃动摇曳,“嗒”一声响,在这冗长的黑夜里显得格外令人心悸。
那块木碑被他反扣在了祭台上...从此这一切都不作数了!
夜色渐凉,又是一场日落黄昏后,王府还在设宴款待宾客,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台上咿咿呀呀、浓妆淡抹,唱尽悲欢,一曲《南柯记》嘲弄世人一梦荒唐。
而长竹亭内,茉莉花香萦绕心绪,那一池空明映着皎洁,显得盛大而落寞,亭中伫立着一位浅蓝褶裙,长发及腰的少女,从背影看上去甚是静好,纪遥看见她,放松了心情,变得温和起来。
那少女似是察觉到后面有人,惊了一跳,回转过身来,轻轻一拂礼“民女未曾留意王爷在此,还请王爷恕罪”
纪遥看着她,掩不住清亮的黑瞳含有的丝丝笑意,对她说“本来想给你点一盏灯,没想到吓着你了”
他上前扶她起身,她低头娴静的样子倒有几分意思,华光散落,美玉莹光,秀挺瘦鼻,淡红的唇微启“谢王爷”
蓦然抬头,那熟悉的面庞回溯万丈绮梦,那张夙兴夜寐的容颜此刻重现眼前,只是淡漠不识、客气疏离,但他心中明了,他不会认错。
“今日的戏曲确实不错,他日设宴也会再光顾你的生意”纪遥含笑注视着她。
“能为殿下分忧,民女幸有荣焉”她慎之又重地回答道。
“走吧,去库房,本王给你拿今日的酬劳”
纪遥在前领路,她在后面紧随。
“王爷”
纪遥回头
“您知道宁远吗?”
面对她的提问,纪遥愣了一会,看着她清丽纯然的模样,笑着开口道“他是宁侯府世子,怎么,姑娘也识得此人?”
那女子赶紧摇头“是民女唐突了,世子名声在外,只是听说过其名讳罢了”
才到库房,门口一声利剑出鞘的声音让两个人连连退到库房之中。
灯笼烛火骤息,刀光凛冽,她下意识地伸手替他挡了一下,纪遥也反应疾迅地拉她过来,但还是擦伤了肩肘,血顿时浸湿了衣物。
紧接着一声巨响,黑暗中破窗而入的蒙面人,带着刀光剑影,闪过他的眉梢眼角,那蒙面人一股同归于尽的架势隐隐升起,周遭冷凝的空气,面对面的对峙,纪遥下意识地用手将她挡在身后。
“你要找的人是我,不要伤及无辜”他悄悄将一柄匕首从身后递给她,她不动声色地接过,紧紧盯着对面的人。
那贼人微眯着眼,打量着眼前的女子,忽然身旁的王爷迅速踢掉了他的剑,两人空手搏斗,周围的货架物品轰然倒塌,玉器碎裂的声音招来了重重包围的守卫。
少女紧皱眉头、目光凌厉,紧握手中的匕首直直向贼人刺去,为此加入了这场混战,贼人反应也十分迅速,侧身躲开了,可纪遥迅雷不及掩耳地缠斗让他无暇顾及拿着匕首的少女,俩人交替使力,轮番上阵,精准利落的侧踢、空翻,手起刀落的矫健,即使是打架,也颇有一番翩若惊鸿的气势。
反而打得对方有一瞬的迟疑,但于少女和那贼人的周旋之间,熟悉的气息让她认出了他!
再一个回旋转身之间,刀子架到了她自己的脖子上,蒙面人知道她私心放过自己,于是挟持着她往大门走去。
纪遥目光寒冰冷冻,眸色深深,只是挥手让四周守卫退下,不知为何,她看着他的这副面孔,心下忽然惶恐震颤,连被劫持的惊慌都表现出来了几分。
她眼睛微眯,咽下一口口水,调整好了状态,保持镇定,纪遥只是紧紧盯着他们,看不出情绪。
到了安全地带,那蒙面人才将她往前推向纪遥那边,便一跃翻走了,守卫鱼贯涌出大门追赶,纪遥伸手接过她,只是平静说着“你受伤了,先去上药”
……
紧凑急促的脚步踏在木制的竹楼上,清脆而利落。
潇然大力拍着霍乔的房门,拍得娇手发红了,霍乔才不紧不慢地打开。
“霍乔!”
潇然闯进去,看他已静坐许久的模样,语气软下来“为何要这样做?”
“他就是杀害我妹妹的凶手!”霍乔压抑着怒气。
“他......”潇然一时不知所言,来不及消化这个讯息。
他却忽然走近关切地问“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处理过了,没事”潇然仿佛魂魄游离般回应着。
“往后你不要再见他了,我和他的恩怨迟早需要了结”霍乔认真的语气在看到潇然犹豫的一瞬几欲破碎。
霍乔神色暗了暗,揽过她的肩膀,再次正色对她说“潇然,我知道你听得懂,我也不介意再多向你走几步,但我希望你能看得到我。”
潇然无奈撇开他的灼灼目光“霍乔,我已经说过了,我们只是朋友,绝无任何可能”
她觉得自己语气重了些,又补充道“不只是你,任何人都没有可能,我有我自己的路要走,和谁往来,我心里有数”
言已至此,不再回头。
这须臾数月以来,她独自一人从一个鬼门关到另一个鬼门关里游荡,像一介孤魂,飘飘渺渺流连人间;她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却不得不承受过去的因果;至于霍乔,他值得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