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民厚是个读过《新青年》的人。
他爹关外贩马时曾救助过一个大胡子教书先生,先生姓殷,但家境却与殷实毫不相干。适逢他母亲殷老太太重病缠身,穷酸的书生是个大孝子,但除了拜佛祷告也无可奈何。远森老汉是仗义疏财的人,二人虽初次相识却也一见如故,当即拿出卖了三匹马的钱给了那先生。那大胡子先生是感激涕零,但无以为报,只能把随身数年的书尽数给了朱远森。朱远森也毫不客气,主要从交谈中听出来先生是个极要面子的人,便象征性的把书收下了。这殷先生后来还帮助过朱光仁想办法振兴家业。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这本《新青年》便是来自殷先生,不过于朱民厚来说也算是将近二三十年前的老书了。
这朱民厚虽然算是读新书的人,但是为人十分老实,过分的老实,简直毫无一丝血性,更不用说敢像他爹那样担风险赚大钱。只愿意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过活。这一生也毫无任何起色。
朱民厚老实善良不假,只可惜不走时运。大半辈子与稻谷打交道,类似天灾人害的苦头吃得是一个没落下。本打算种个地以求温饱,自给自足也就行了,到头来却还是花着父亲留下来的资产度日。
远森老汉临死前给他安排了一个的妻子。十分贤惠。后为老朱家诞下两个儿子。
大儿子名叫朱清仁。按他爹朱民厚的意思小时候先读书,长大了再下地干活。这七八年读书生活不必细谈。单说这一天朱民厚看差不多是时候了,该教儿子这务农的技巧了。便拎着锄头带着他下了地。他老子在前做着示范,朱清仁自觉无聊,便也寻了把耙子有模有样的跟在屁股后面跟着“锄地”。
一耙子下地,却不想,忽的听见一声惨叫∶
“哎呀!冤家!啊咦!疼死我了!你这冤家!”
朱清仁先是一怔,而后发觉,自己的耙子不偏不倚,直插在父亲脚后跟上。老朱是疼的直打滚,边骂边打滚;小朱在一旁急得哭声震天。惊动了在家已经身怀有孕的朱氏夫人,这事情才得以消停——朱氏夫人拖着孕体,快步走着去请来了村里的老中医,缝好了伤口,灌下了汤药。撂下了句“伤筋动骨一百天”便扭头离去了。
本以为要转好,却不想那老医生漏了一块碎骨在皮肉里。不过几天,伤口化脓,把朱民厚疼得死去活来的。疼痛持续了几个月,中间又去请了几次那个老中医,但他始终也找不到这伤口到底是哪里出了毛病,始终寻不到皮肉间的那块碎骨头。所以除了帮他挤出脓水、开几副中药调理身体以外,其他什么忙也没帮上。但朱民厚这几个月里只要一看见朱清仁就骂,哪天小腿稍稍不疼了便扶着床坐起来抄起床边的柴火棍抡头就打。不出几个月光景,朱民厚伤口感染,小腿肿得比大腿还粗,黑中透紫,并且持续恶化。以至于后来几天高烧不退,一日夜里悄然去寻他爹朱远森去了。
俗话说∶麻绳专挑细处断。
此后不出一年,夫人也因产下次子朱光仁而难产去世。是活活疼死的。
如此只剩下七八岁的朱清仁和尚在襁褓的朱光仁相依为命。靠着爷爷留下的钱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朱远森积累了一生财产,就从他儿子和俩孙子这里开始“家道中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