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儿子预言云贵平乱必败的乌鸦嘴,弘治低声呵斥:“不要胡说八道,这个大殿里,你只要用心去听,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原先,自己的儿子一改原先对集英殿听政,那是能逃就逃,能躲就躲。即便逃不掉,那也是站在自己身后,昏昏沉沉的如行尸走肉。
但最近,整个人突然变了,变得总爱插嘴,总爱发表他的意见。
虽然他的意见大多于国有益,让人刮目相看,但,现在这里谈的是军国大事,你这个乌鸦嘴这么说,按照这个时代的思想,你这么说,是大不吉利的。
所以,还是闭上你的乌鸦嘴吧你。
结果朱厚照越来越放肆了,因为他知道历史结果,因为一个应对不好,就是糜烂贵州五年,让朝廷财政不堪重负。
自己这个借尸还魂的穿越者,有责任,有义务提醒一下在座的诸位,不说提前做些准备吧,但最少要做个心理准备。不要到时候惊慌失措的抓瞎。
不管老爹的呵斥,朱厚照继续道:“还请教诸位大人,钱大人率领的2万大军,原先的底子是哪里的?”
太子动问,马文升信心满满的回答:“一部分是湖广的精锐,一部分是山西刚刚调过去的。”
“那就是说根本没有当地的兵呗?”
马文生就不得不向朱厚照解释:“按照朝廷用兵的规矩,士兵都是要在异地驻防的。”
这是避免当地人互相勾结造反,必须采取的手段。“那我再问一句,这三路兵马由谁统帅?”
“钱巡抚自居中军,总兵官曹恺和中官杨友分置两路。”
此话一出,朱厚照直接跺脚:“坏了坏了,咱们就真的等着给他们三个人收尸吧。”
听到这话,弘治不得不再次低声的呵斥了一句:“小孩子,哪里懂得军国大事,闭嘴。”
刘建不懂军事,也只是一笑而已。马文升也带着一个太子太保的头衔,于是就带着老师的口吻对太子道:“殿下虽然平时喜爱军事,对兵书也多少有些涉猎。但殿下这次对前方的判断可能就有失偏颇了。”
朱厚照喜爱军事,对兵书何止是涉猎啊,简直就是痴迷。还总带着一群内操太监,在御花园,在煤山折腾个鸡飞狗跳,烟尘滚滚。连老爹都拿他没办法。
但这却很和马文升的胃口,所以,平时经筵教导军事方面格外上心。
于是,一个学的是如饥似渴,一个教的是不遗余力。
经筵讲军事吗?讲。正所谓国之大事,在祭在戍。一国之君,不可不查吗。
对于马文升稍许的指责批评,朱厚照就一翻白眼:“这次出兵的安排,不用熟读兵书战策,就我这个孩子都懂得他必败无疑。”
这话说的就有点打脸了。
马文升脸上也有些挂不住,带着教育的口吻对的朱厚照道:“这次出兵,合计2万,而米鲁的部族只有1万,在兵力上我们就稳占优势。还有就是我们是堂堂之军训练有素,对方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怎么能够和我们抵抗?第3点,钱大人的山路齐头并进,互相策应增援,稳健无比。有这三点,岂能不胜?”
朱厚照直接驳斥自己的这个经筵老师:“第1点就是取败之道。”
“如何这一点就是取败呢?”
“驻扎在贵州的都是外省兵,气候不适,地形不熟,更不懂得山地作战,不占了天时地利,取败一也。”
刘建虽然没有发表态度,但也不由得微微点头。但他还是认为这并不关键。
“第2点,我军有2万人马,米鲁的部落虽然仅有1万。但是,米鲁的1万人久居于山林,见大军来攻,他们躲进山林,而大军疲惫,他们可以趁机偷袭。”
这样的提议一出,连马文升都不由得沉思了一下。“这的确是南方蛮族人,最擅长的。应当提醒钱大人注意。”
这时候再提醒,热狗都凉啦。
“但这不是根本,根本的是,据我看杂书野史上说,南方的各个部落虽然平时互有械斗。但他们有个共同的本性,那就是排外。
虽然两家打的头破血流,但一旦有外族介入,他们就立刻同仇敌忾。
在座的诸位老大人,你们怎么就敢保证米鲁就单打独斗,而不会有其他部族参与对抗朝廷呢?这又失去了人和,岂能不败?”
这样的判断一出,当时让大殿里的君臣勃然变色。
这的确是最有可能出现的事情。毕竟秦桧还有三个朋友呢,何况是一地的土司。
他们几百上千年互相联姻,互相交往,在云贵那些大山之中势力是盘根错节。否则朝廷也不会对他们实行自治的怀柔政策了。还不是刚开始朝廷就拿他们没有办法。
你去打他们,他们就躲进万千大山里,根本让你摸不到影子。
而你在行军中,随时可能被他们骚扰袭击。而你一旦疲惫不堪,他们就会立刻纠集周边部族,对你发动进攻。
按照这个常识来说,前面的两条必胜信心,已经失去天时地利人和三要素,就已经不存在了。
看着君臣们的脸色,朱厚照也不想隐瞒自己的能力了。再想表现自己无能,不适合做储君,是来不及了。
如果自己不给老爹一个心理准备,到时候噩耗传来,老爹再血压飙升,直接脑出血嗨皮了,那自己不但不想当皇上的大计失败,反倒可能提前被人踹上那个座位。
于是继续侃侃而谈的反驳:“而取败仗的最关键一点就在于3路进击。”
马文生这个老军武,也不得不对这个小小的太子刮目相看了。
神色变得凝重的询问:“在老臣看来,这是最稳妥的办法。殿下认为有什么不妥吗?”
朱厚照就郑重的询问:“钱钺大人可受过军事训练和学习?”
刘建不由自主的接口:“钱老大人文笔飞扬。”
然后脸色就变了变。
这并非答非所问,潜台词就是,他就是一个文人,根本就不懂军事。即便是懂一些,也就是那种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纸上谈兵。
“中官杨友,可是兵法大家?”
弘治不得不接口:“他打小入宫,只在内书房里读过5年书。”
说完这话,他的脸就白了。
你指望打小长在深宫里,只认识几个字的太监冲锋陷阵取得大胜,那根本就是要看树上有没有猪,而且还是肥猪。
至于苗逹,那是太监里的异类,异类,几乎都是绝无仅有的。
“曹凯可是一个果敢敢抗上担当的吗?”
马文升张张嘴,还说什么?大明重文轻武,经开始显现。
放到地方的各个镇守太监,虽然弘治管束的严,还没有飞扬跋扈。但毕竟代表的是皇上,让各级官员忌惮三分。
结果现在就是,一个书呆子带领中军,一个狗屁不懂的镇守太监根本就不听调动。唯一一个懂得兵的总兵官,在这两个人的底下就是小媳妇,根本就说不上话插不上嘴。
你让这样的完美组合,去对抗地形不熟敌情不明,这和去送人头有什么区别吗?
朱厚照就不再说话了,还有必要再说下去吗?
这一下集英殿里的君臣三人,才感觉到大事不妙。才感觉,竟然自己三个人加起来,还不如一个孩子目光长远有见地呢。
一旦这三个人兵败,必然震动整个南疆,到时候那些一直桀骜不驯的土司,就会蠢蠢欲动,星火燎原彻底糜烂的局势可能就会形成。大明南方大好的形势就会彻底的崩溃。
马文生豁然起身:“万岁,臣告退一下。”
“你去做什么?”
“臣立刻八百里加急,命令钱钺立刻停止用兵。”
弘治倒还冷静:“不急在这一时。钱大人已经带兵出兵半个月了,如果按照太子的预判,该败的已经败了。而如果这半个月之内没有失败,我想钱大人也已经看明白了这其中的关键了。应该做出适当的调整。咱们现在是鞭长莫及。准备善后吧。”
这最后一句话,已经暴露了弘治的内心,对钱钺的用兵,绝不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