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安东尼门城墙上,南尖塔的通信楼,有三支小分队负责旗语信号的发放与接收。
帝国炮兵团的侦察兵负责用望远镜,寻找和接收高塔旗语的信号;军事修士会的炼金术士,负责翻译旗语和调配信号燃料;边境守备军的旗兵和工程兵,则分别负责升降旗语和使用通信线路,进行旗语暗号的发放。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通信楼这里都不会有太多闲功夫。
破旧不堪中看不中用的,克劳德·夏普托架式信号装置还在运作中。旗子都挂完上去了,不知火的信号灯都点了。但这个曾号称最先进的军情设施,周边各个公国,都争先模仿盖设的高塔旗语装置,却因为军饷迟迟发不下来,而停止了日常维护,导致往地面指挥部发送暗号滞后了。
前一任的皇,连年对外发动征战捷捷大胜,这些旗语信号的高塔发明曾大放异彩。那时候从巴黎到里尔战场的两百公里间,就架设了二十二座这样的中转信号的法兰西高塔。战报从前线传递回皇宫,整个过程也不超过两分钟的时间。那可是革命性的发明呀!
而征伐连年导致了,战争公债也越发越多,违约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然后货币也越印越多,战争贷款也越来越多,最后的结果却是,坏账也越来越多,可谓积重难返。这就是为何侯爵大公们这帮老狐狸,逐渐抱恙隐退,让小萨克森伯爵和副官这群年轻人,来接这个烧红锅的原因了。
靠战争,发行国家公债,风头一时无两的旗语通信装置;也是因为战争,财政拨款减了,年久失修这些废铜烂铁注定黯然收场。
军事修士会的炼金术士,把一瓶提炼过的铷元素,丢给那团不知是什么生物的不知火。只见祂张口就吞掉那支玻璃瓶,冒出星点红色的火花,然后浑身打个激灵的功夫,这团火便散发紫罗兰般的火光,照亮了整个尖塔。
还有不到110分钟,非法越境者快要到了,小萨克森伯爵盯着自己手中的机械发条怀表,就在圣安东尼城门要塞这里,实施逮捕方案。
“副官……”小萨克森伯爵若有所思地示意了一下。
“军士长阁下,请吩咐。”副官布特维尔指了指地面发令官,立刻小跑到小萨克森伯爵身旁,把耳朵侧靠过去。
那守备军发令员随即顿首回礼,右手单手举起了红蓝两面旗,这是表示收到尖塔旗语信号的指令,地面的守备军率先都动员起来,返回岗位。
“刚才我是否太失礼了?不应该在城楼前,给那波西米亚人那么大反应。”小萨克森伯爵皱眉两眼瞪前方,很严肃地压着声音问,让嘴巴幅度动小一点。
“请容许……!”小萨克森伯爵立马脸色深沉下来,把食指竖立在布特维尔鼻尖前,副官立马脖子一缩,随即也靠近小伯爵耳朵低语起来。
“请容许卑职直言,方才众目睽睽之下,是萨莫拉男爵违抗军令在先,挑衅滋事在后,卑职一定在军事记录弹劾一次他目……”小萨克森伯爵举起右手,示意停止,副官布特维尔眨眨眼,一口水把话吞了回去。
小萨克森伯爵压着嘴唇说道:“我说的就是你要汇报的军事日记……”
“卑职明白!军士长阁下是希望,卑职对萨莫拉男爵的劣迹要有浓浓的一笔对不对?这事情包……”
“不!”对面站岗的守备军兵,闻声眼睛盯了过来。小萨克森伯爵有打断了副官的话。
“我是希望你,日记里不要写硬核格斗那个……”
“明白,卑职明白。军士长阁下希望这个格斗有个好战果,可以让太阳王看完会……”
“不对!”对面站岗的守备军兵,又看了过来。小萨克森伯爵又一次不满地打断了副官。
“我希望,我和那个团长没有进行过格斗,明白了吗?”小萨克森伯爵对副官点了点,不再看前方桥头的马车了,两眼看着他表示肯定。
“哦,卑职明白!军士长阁下意思是,萨莫拉男爵违抗军令在先,然后阁下为了给他下马威,违抗命令的下场,所以把城墙地面砸了一个坑,然后……”
“等等!”对面的守备军兵又看了过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萨克森伯爵不耐烦的公子脾气要来了,他从想过原来这么复杂。
“听好,这不关地板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写我们打烂地板……不对!是我和炮兵团之间没有格斗,没有结果,没有矛盾,也没有违抗军令的事情发生,明白了吗?!”小萨克森伯爵第一次用这么热情的方式,双眼对视着他的副官,这么带有感情色彩地对话。
“好的,卑职明白,不对!那城墙地面是怎么弄烂了的?行政支出有这笔维修费用……”
“这是你弄烂的,副官由你负责支出。”
“卑职只是参谋副官,兼任皇家书……”
“你会有办法的,可以从你俸禄里面扣除。”
“但是卑职只是文职官员……”
“那你就说是喝酒,不小心砸烂了。”说完小萨克森伯爵,将荷兰望远镜丢给副官,便离开角楼指挥部,往法务处方向走了。
留下副官布特维尔,呆在这里,负责监视那个奇怪贵族的马车有没有藏匿。
还有头顶那台克劳德·夏普托架式信号装置,正沿着高塔大铜管,陆续从炉房上滚落一些叮叮咚咚响的圆球与方块,这是排列成旗语暗号的零件,估计是工程兵拖欠军饷,很久没有打理铜管,导致有点堵塞了吧。这机器开着也关不了,让副官布特维尔听起来特别心烦。
好了,既然南尖塔收到了十公里外的传递信息的法兰西高塔旗语,通报将会至少只有三马车的越境者前来途径此地。那么圣安东尼门城墙上的守备军,眼下应当优先解决眼前的这个神秘马车老贵族的疑虑先。
帝国炮兵团长胡斯,其实也不想聚众闹事地,持续内耗下去。表面狂野不羁的他长久以来,为了私底下给流浪异乡的手足们,生活上可以有个好交代。所以之前的好几任军士长,团长都和他们交过手,摸过底,很世故地都敲诈遍了……啊不,让别人提前垫付,别人欠自己的钱这种事,或许应该体面地称之为“慷慨解囊”的公关。
只不过这次遇到小萨克森伯爵这一块生铁;这个就像刚离开温室,自视过高,又不解风情的,似懂非懂的,未经锤炼的一块生铁,甚至还没见过锤子,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年轻人。软硬都不受,反而使得自信满满的团长胡斯,内心产生一点沮丧情绪。原本还想软硬兼施,公关小伯爵一把,套回一些军饷利息也好,把军备物资倒卖一些也罢。
只是发现这个年轻贵族,虽然资质平平,不是块骑士的料,这是先天基因决定的,谁也不要怪谁。但现在都已经是十八世纪了,中世纪都已经翻篇了。小萨克森伯爵确实很勇敢、荣誉、牺牲,口头遵从骑士的八个品德的贵族很多,但内心认可并履行这个的应该不多了吧?
尤其是国家公债的违约金额,与次数越来越多的时代,对于军饷金钱这方面的问题,绝不松口,只字未提,继续坚守品德,难道做个唐吉柯德吗?
想到这与自己惯性思维不在同一条频道的人,团长胡斯这样神经大条的人居然也头疼了。而他认为最合适的解决方式就是,今天我试过不行,等等喝完酒,明天再来试试。身为雇佣兵的他,总不相信,世界上会有人不已正义之名,不行苟且之事,这是团长胡斯人生箴言。
转身拍了拍,正在假装努力维修城墙,实际是在看八卦的见习修士卡萨瓦诺·奥格登的肩膀,示意他好好干,头也不回就离开角楼指挥部了。
小萨克森伯爵一心只想解决,眼前城门外的那个老人和他的同党的出现,担心会否勾结内陆的反对派,威胁到新皇人身安全的问题。
但这明显不是战争,顶多是一场拘捕,让副官带两个宪法兵就可以解决得了的拘捕,根本不需要炮兵的参与。此时的他正在咨询法务官,即可起草一份禁严期间非法入境的逮捕令,和寻找不知何时,消失不见的随军牧师米歇尔上校。
而副官布特维尔在中间,必须站出来主持大局。因为他是皇帝委派下来,作为圣安东尼门边境守备军参谋副官,代表皇室督军书记官,提交边境所有军事日记,所以有责任协调外籍雇佣兵团的责任。
编制外的外籍雇佣人员,虽然只为求财而难以管束,只要在岗怎么都可以,但只要离开视线范围,必须要做出符合皇家合理利益的解释!
无可奈何地,副官布特维尔立马前去质询:“帝国炮兵团第四团团长,胡斯·约瑟夫·萨莫拉男爵阁下!为何擅离职守?!阁下可知道,外籍兵团在法兰西王国可以弹劾……”
刚要为打烂地面要军饷支出的问题,变得愁云惨淡,这要塞的建筑材料是从芬兰运送过来的,费用相当高昂,所以副官的气不打一处来。
“好了,好了,那我离开上个厕所一时半会,又怎么算是擅离职守呢?”团长胡斯领教过,这位新来的副官机械管家式的发言。他觉得假如这位年轻的副官,不要整天说这些无趣的东西的话,或许也会是一个有趣的人,而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先伸手堵他的嘴。
“萨莫拉男爵阁下,我想好心提醒一下,前面是酒窖地牢,而不是一个“去洗手”的地方,假如外籍兵团在执行公务期间,私自打开勃艮第的酒桶,我会根据波旁皇朝军事服役条例第二百三……”副官训斥没多少人愿意留下来听,周边的帝国炮兵团的人,开始四散走开了。
“我确实是想要去厕所,但是没点喝的东西下肚子,那我上厕所尿什么呢?副官大人?”团长胡斯又打断了他说的话,每当看到越是认真的副官,就越是想和他开玩笑。
“要塞里的任意谷物、肉类、饮品等军需物资都是法兰西皇家私有…...”副官布特维尔是一位还很有耐心的尽职副手,无时无刻彰显世俗皇权为己任。
“看在主的份上,副官大人请不要忘记,杜伊勒里宫还欠我们哈布斯堡的女王十年军饷。远的不说,我们在场六百多名炮兵的军饷,也拖欠不少年月了吧?”而团长胡斯则喜欢一言不合就谈钱,来打断他的皇权宣示,想看看这个年轻人,碰到无赖的时候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法兰西王国正在与英吉利海峡对赌协议,假以时日投资的美洲大陆的殖民开垦权,毫无阻挠顺利拿下的话,运送回来的黄金不要说十年,一百年的战争国债都可以一笔还清,阁下不信走瞧。”这位副官竟然说服自己,率先垂范真的相信了,财务部大臣的话。
“我们雇佣兵用生命换富贵,不换空中楼阁的荣誉与使命。上帝在上,没有军饷就要用红酒与面包做易货交易。”团长胡斯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蓝袍,然后反手拇指倒栽葱,对人身进行攻击。
“这里是法兰西王国波庞皇朝太阳王十六世的领土,受雇于边境守备军的外籍兵团,同受军纪约束、有正规编号和制服……”而副官却表现得没多少感情似的,总是不厌其烦地给炮兵团的人洗脑,想要劝导其改过自新似的。
没想到,连对八卦喜闻乐见的,见习修士卡萨瓦诺·奥格登开始也受不了,他这位曾经的同袍同学副官布特维尔的连珠炮发,显然求学时期,就没少遭学霸的苦,而选择逃离这纠纷。
“副官!假如你有多余的时间,而又不想浪费的话,麻烦给我把米歇尔上校请过来,我有问题需要向他请教!”拿到逮捕令的小萨克森伯爵回来了,终于忍不住,务必中断副官他们这种没营养的交涉方式了。
“报告军士长,这任务恳请让我来解决,随军牧师是我的老师,我知道他现在人在哪里。”自告奋勇的卡萨瓦诺·奥格登在自己胸前比划完十字手势,随即匆匆离开往北塔方向跑去。
小萨克森伯爵看到这个,年轻的红发见习修士,有军事修士会的专属披肩,倒也没说什么。专注从望远镜里,聚焦城下桥头堡那边红衣老人背后,那个长得如同铁盒子般的六轮车厢。
那个东西小萨克森伯爵第一次遇到这种,不知是否从海外带回来的危险物品。因为从认知中,马车最基本还是需要由马匹来拉的。
而这个贵族打扮的老人,怎么会没有让十公里外的高楼旗语发信号,突然就来到圣安东尼这里来了呢?假如高塔失灵了,为何现在南尖塔刚才又可以收到他还有同伴,两小时内将会来到这座要塞呢?
所以小萨克森伯爵,这时候需要他的随军牧师,军事修士会的约翰·米歇尔上校在他身旁,以他渊博的学识,帮忙解答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