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海曼进入梦里,他发现自己的心略微平静了下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无作为,这些年来,他疯狂地吸收着知识,只是没有吸收关于魔法的知识,而昨天,却是魔法实践的第一堂课。
“嘿,伊旭塔,你的头发变了颜色。”海曼低下头,眼睛里流露出兴趣盎然的神色,虽然他不是那么愉悦。这都是提起精气神的做法。他没有将自己的失落和痛苦带到梦里,不是一副生硬的愁苦表情。
“显而易见。”伊旭塔挺一挺她“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小胸脯,拿出彩绘着猫狗之趣的丝绸折扇挥舞着,紫色的眼睛瞧着微笑的海曼露出疑惑和好奇,还带着隐隐的使坏的小心思。
但是海曼没有注意到,他的心沉在无尽的深渊里,眼睛仿佛全被伊旭塔灰色的秀发吸引了,别无其他。
伊旭塔接着说:“除此之外呢,没有了吗?显而易见的可不是个很好的评价词语。”
“显而易见是你说的。”
“我要是不说连这句评价都得不到。”
海曼将手套摘下,叹了口气说:“我看着烟灰色的头发像是混浊的雾霭,你是想要警惕世人还是想要宣扬自我,‘厚德载雾’吗,你是反对工业还是要制止工业?我来安一个烟囱。”不远处出现了一排小烟囱,吐着和伊旭塔头发颜色一样的烟。
伊旭塔气极了,攥着小拳头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烟囱被她打倒,就像米白色的骨牌一个挨着一个倒下去,咕噜咕噜的往前乱滚。
她瞬间拿出个白色的棒球棒,装模作样的将手放着额头前,探出脚尖来左看右看,神色紧张又喜悦,好像在找球。
“烟囱嘟嘟地冒烟,昼夜不停,这是关键。你我身处黑夜,毫无疑问,是它染成的颜色。”海曼挑了挑眉,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说什么,这话像个逗趣小孩子说的一样。
“黑夜可是黑色的!黑夜可染不了我的头发。”
伊旭塔因为海曼半点不理会她的表演而恢复了原本的样子,她瞪大了小鹿儿般的莹莹双眼,纯真的让人舍不得伤害,殷红的小嘴气鼓鼓地抿着。
她用力挽起海曼的胳膊,海曼将胳膊放轻松,配合着她的行动。伊旭塔眨眨大眼睛,满意地点点头,一下子气消了。
“一模一样。”海曼手指夹住一张红桃扑克牌,指间一动,将它插进了树干里,像是一把锋利的斧头。
大树瞬间喷出黑蓝色的浓烟,烟气扭转着到了半空中,成了灰蓝色。与伊旭塔头发的颜色一模一样。
伊旭塔眼眸流转,两个人步伐轻盈跨过驶来的一排转动的小自行车,她说:“没有那么复杂,尤其是对女孩子来说。我们很熟悉,不需要忌惮、畏缩和吞吞吐吐的谈话。这个时候这是难得的放松时刻,你我可以实话实话,坦然而正直地告诉你,女孩眼中只有一件事,那就是美丽,除此之外,几乎没有。”
“你可不是这样的女孩。”
“哼。”伊旭塔扭了扭头,漂亮的灰蓝色头发打理出细腻而柔美的发型,与吹弹可破的雪肤谈得上相称。
“这可不是重点。”伊旭塔继续说:“你知道的,我不是在乎头发。”
海曼笑了笑,低头看了眼鞋子,说:“很不错,头发很漂亮,人也很漂亮,但我更喜欢你的银发。”
“好吧,赞美我总会让我心情愉悦,人之常情,我也不能免俗。”伊旭塔摇了摇她高悬卷发,递给海曼一把微型弩说:“射中前方矫健的兔子。快点!”
“你不满意吗?。”海曼手上使力,砰的一声,正中目标,他瞧着倒下的兔子说:“我很满意。”
“这也不是重点。”
“什么是重点?我的疑惑没有改变过,别打哑谜了。”
“我们是亲密无间的伙伴。”伊旭塔停了下来,伸出舌头调皮地笑了笑,海曼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弩,这是个精巧绝伦的小玩具,根本就不能发射,也不能发声。他被骗了。
远处倒下的兔子蹭了蹭两下草地,机灵的跳着跑开了,它与伊旭塔一样都是当演员的绝好苗子。
海曼将弩丢掉,面色漠然冷淡着碰了碰伊旭塔的头发,修长而冰凉的手指顺着敏感的耳朵点了点她娇小的精致下巴,拇指朝上一抹,暧昧地擦过她柔软的红唇,慢吞吞地擦肩垂下,“这样才是亲密无间的伙伴,我熟悉的伊旭塔。”
伊旭塔笑了笑,耳朵微微发红,她在海曼湛蓝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害羞的模样,立刻从海曼手臂上抽出手来,拿着扇子对着脸庞扇了扇,眼睛微眯轻慢地觑了他一眼。
她的头发被海曼变成了银色,一直以来的银色。
“我喜欢银色,尤其是你的发色。”这是海曼的实话,他还从未见过如同伊旭塔这般纯净、无暇的人,清丽无暇到透彻的银色绝妙的适合她。
“这才是我熟悉的伊旭塔。也不是,你怎么样都是我熟悉的。”海曼摇了摇头。
“你是看头发认人吗?”“不是,听人说话不能只听一半。我是表达自己的喜好,人总是趋向符合自己审美内的事物,我也不能免俗…”海曼学着她的话,放肆的招惹着她。
“在心情烦闷的时候尤其如此。”伊旭塔紧接着说,她露出狡黠的甜蜜微笑,天蓝色的小皮鞋在地上愤怒的跺了跺。她知道海曼的心情不好,他也不愿意说,这让伊旭塔有些受伤。
“你怎么知道?”海曼摸了摸鼻子,现在他也想要一把扇子了,挡一挡脸也是不错的。
下一秒,伊旭塔体贴的将扇子递给他,秀眉了然的挑起,显而易见。举着扇子,红唇骄傲的一勾,表示她什么都能知道,具有天生的、善解人意的好品质。
但是海曼没有接受,他也只是想一想,不想拿扇子扇来扇去。
海曼看着伊旭塔明亮的眼睛说:“伊旭塔,我知道了,你真是什么都知道。”毫无疑问,伊旭塔这一动作已经将所有的问题化解了,海曼也无需再问。
“我没有使用什么魔法哦。”
“我知道,这几年我也不是白混的,你了解我正如我了解你一样。”海曼说,两个人面对面站着,如同镜中影像,心与心交叉在一起。
身边的藤曼嗖嗖地逃跑着,如同一只只胆战心惊的碧眼猫儿。
“我的心情很低落。”海曼看了她一眼,耸耸肩膀无奈的说:“你看出来了。这是你要的关键。”
伊旭塔摊开手,“嗯哼,显而易见,你无需隐瞒。”粉色的裙摆被她跳着颠了颠。
他带着伊旭塔往前走,两个人在宽阔的草坪上打猎,海曼举着枪射着兔子,几声枪响,可恨的兔子倒下。算是报了刚才的仇。
“伊旭塔,我今天遇到了一些事情。”海曼边走边说。
“哦,麻烦的事情吗?这段时间你怎么如此忙碌,像是一只嗡嗡叫着的勤劳的小蜜蜂。”
“我可和那不一样,我像是画家笔下的人物,可由不得我,轮子往哪里转我也只能往哪里走。像一个被捆绑的稻草人束缚在田野里,不会有蜜蜂的自由。”
“不至于那么消极,也可能是画了只纵游天际的鸟儿。”她将手中抓住的鸟儿递给海曼,“像是这个,可爱的小东西。”
“这可有点小。”海曼嫌弃地揪了揪它的绒毛。
“别挑三拣四,都说了是可爱的小东西。小是精髓。”
“要我说,它可不能自由自在的翱翔。再说,即使是自由的鸟儿,也是画家让他自由,这是画家的想法而不是鸟儿的意识,鸟儿真正自由吗?鸟儿的想法和鸟儿想法的想法都不是鸟儿自己的想法。”
伊旭塔笑了一声,“海曼,你又不是鸟儿,不用对此存有怀疑的态度,我知道解释清楚你的怀疑也是件难办到的事。”
“我手中有一只鸟儿。”他扬了扬手中无精打采的鸟儿,“还是你给的。”他露出欢乐又调皮的笑容,“我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要对它负责。”
“这可不是画的。”伊旭塔揉了揉鸟儿的头说:“嘿,海曼听我说,我给你才不是要你这么说呢,你会是画家或者是画画家的画家,才不是受控制的鸟儿呢。它不是你。”
说完,伊旭塔将鸟儿塞进了金色的笼子里,目光尖锐的盯着海曼。像一株带着尖刺的小玫瑰。
“好吧,我不是鸟儿。说实话,我在梦里和现实是两个极端。在现实中,我对于成为一名魔导师是困惑的,我遇到超乎寻常的事情束手无策,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去,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无所不能。”海曼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伊旭塔,小表情充满了委屈。
“淡定点海曼,就我所知,你可是一直在努力呢。”伊旭塔揉了揉他的脸,神色柔和地说:“哦,我亲爱的海曼,没有什么值得让你烦恼的,烦恼都如风消散了。”
他无精打采地说:“可没有什么用处,努力没有用处,我也不知道往哪里努力。”
“不是这样的。每个人的路都不一样,学习魔法也不单单只是学习魔法,你的道路会很漫长,你要有耐心。”
“可我一无所获。”
“你有计划吗?”伊旭塔歪着头突然询问。
“没有确定的。”海曼想了想接着说:“我计划先学习知识,我相信魔法是个有缘的东西,强求不得,打算再年长些去刻意追求。”
“大概的目标是有了,太笼统了,不过也没有关系。年长些是几岁?”
“我不知道。”伊旭塔将他的枪拿走,鸟儿破笼而出变成了庞然大物,海曼握着伊旭塔的手跳起,一起登上鸟儿的圆头,巨型的鸟儿载着两个人翱翔在天空上。
“海曼,听你这么说,你没有进入到魔法的门吧?还什么都不知道,那我要告诉你的事情就要慎重了。”
“为什么?”
“因为只有你和我在梦里相遇了,只有你一个人,同时也是只有我一个人,这是件多么奇妙的事情,单单这一件事已经不简单了。”
“但在现实中,我可能一辈子也不能成为魔法师,这真是太难了,好像所有的人都不愿意教我,基本上是的。我不知道如何开始,仿佛陷入了无法绕出的迷宫。”
极度追求一件东西的时候人们往往会拼尽一切,海曼也多次想过这个问题,他不是怯懦,害怕独自的漂泊,而是希来在无形之中困着他。
首先是那扇门,随着海曼的年龄渐长,他也明白了那其实是一扇‘出去的门’,是一种抽象的门。打开那扇门,海曼或许能够走出家门,就像艾力克一样,或许找到魔法的真谛,真正踏上成为大魔导师的道路,或许也是一道死门,不到时间绝不能打开。
“我的父亲限制我学习魔法。”海曼对伊旭塔说道。这也是海曼迟迟不行动的原因,他害怕在不恰当的时间脱离希来的掌控,就会像他的那条小狗一样,到头来只有死路一条。
“我也不让你学习。”伊旭塔说。
“为什么?”
“因为担心你啊,时候还未到,现在学习不会得到奇效。”
“什么意思?”伊旭塔将一颗水果糖果塞进海曼的嘴巴里,她咯咯咯地笑着,拽了拽鸟儿的羽毛,就是不说话。
“你应该告诉我什么意思。”
“是在保护你,小海曼,因为这个时候,你要是学习魔法实在是太显眼了。”
“说清楚些。”海曼立刻说。
“不能说了,再说你就要再追问了。“
“我可不是多么好奇的一个人,你也有事情瞒着我,我不会怪你的。”海曼将一顶厚帽子轻柔地戴在伊旭塔的头上。
“站好了,我要加速了。”他驱使鸟儿加快速度,狂风席卷着两个人,伊旭塔扶着他的手臂高声呼喊着。两个人就像翱翔在天空的鸟儿。
“这有什么,其他人也不愿意教我。总有一天你会触碰到魔法的边缘的,到那时候,没有一个人能阻止你。没有一个人!”伊旭塔吼着说,和狂风做着抗争。
“魔法有什么奥秘吗?”海曼往前走了两步,为她阻挡着狂风。
“要我说,没有。和其他种类一样,只不过它是多种多样的,创造力超乎寻常。”
“需要的很多吗?”海曼痛快地在空中大笑,他张开双臂,即将拥抱太阳。
伊旭塔及时阻挡他自取灭亡的行径,鸟儿如同吹出的肥皂泡泡碎掉,两个人安稳的站在草地上,她优雅地提着装着鸟儿的金色笼子。
紧接着她回答道:“当然,需要天赋,需要身份,需要金钱,需要健康的身体,很多很多,越多越好,这是你现在应该准备的。要我说,你只需要准备健康的身体就行了,你还年轻,不用急于一时。”
“我知道了,只能放松我自己了。我安居乐业的小地方无法给我提供帮助,它有限的资源也不值得我费尽心思去得到。”海曼将伊旭塔的帽子取下,给她换了顶紫色的圆形帽。
伊旭塔对海曼露出个甜蜜腻人的笑容,“差不多吧,我问你,你在学习什么?”
“别瞧不起我,我知道很多冷门的事情,也了解魔法,只不过只知道魔法咒语,其他的也没什么了。”海曼的心已经平静下来,这是他的一次强烈的自我否定,过了今天,他就会更见坚定。
“语言呢?”
“精通。”
“非常好,去吧,还需要等些时间,你会踏上成为真正的魔法师的路程,我会找到你。”
“这我可不敢相信。”海曼笑着说。他猛地想起了那一扇铁门,巨大的铁门,不曾开启的铁门,海曼相信那里面藏着真正魔法的奥秘。
伊旭塔说的对,他不需要着急,希来也不允许他着急。
伊旭塔点点红润的唇瓣说:“别不相信,我遇见你本身就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情,比得上世界上任何无法解释的事情了,这是你的与众不同。”
海曼喃喃地说:“我是与众不同的。”
“确定无疑。”
海曼拉住伊旭塔的手臂,弯下腰在她的手背上落下一个短暂的轻吻说:“你也是与众不同的。从今以后,我不会像今天这样颓废,无论身着何处,无论处在何时,无论身边有何人,我都会记住,我的目标是成为伟大的大魔导师,无论我是何年纪。”
“海曼,不用迷茫,不用灰心丧气,时间未到,等到一切都准备好后,你将无人能敌。你要做的,只有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