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有的是奴才宫女,还用不着武瑶你亲自操这个心。”
薛雯眼神幽幽的看了眼方才武瑶移动的方向,若有所指的问道:
“据我所知,太医院不在那个方位吧,对了…我想起来了,好像皇后娘娘的凤仪殿是在那边吧!”
武瑶脸色一变,眉间生出了几分烦躁和心虚,急忙反驳着:
“薛雯你不要含血喷人,欺辱我就罢了,难不成你还想欺辱皇后娘娘吗?”
“这话我可就担待不起了,我只是如实说出了自己眼前所见的,武瑶你这般急躁,又是为何呢?”
薛雯可不怕武瑶这套,拿武皇后压她,她要是有半点畏惧害怕,就不是他们薛国公府的姑娘了!
今日别说是武皇后了,就是武国公府的所有人都站在这里,她薛雯也是不惧的,世上有理者占三分,武瑶今日的所作所为,谁敢替她出头,谁又能为她出头?
他们薛家,也不是吃素的……
“好了,你们就别吵来吵去了,王妃受了惊吓,现下你们这样,是存心要气着王妃吗?”
文莹心里头也发慌,步月今时今日的地位和恩宠,是连她姑姑容贵妃都无可比拟的,想起容贵妃曾明里暗里表现出的对步月的忌惮。
文莹就心惊,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今日且不说步月是无辜受惊,本就占着上风,就算步月在其中也有责任,那也是不过就是在晏治帝一念之间的事。
以晏治帝对步月如今的袒护,今日在场的所有人,怕是都要受到牵连……
“王妃,王妃!”
白羽担忧急切中又夹杂几分欣喜的声音传来。
“快,去端杯热茶来……”
晏桐看到步月的眼中慢慢有了神色和光彩,心里激动的不成样子,连连吩咐着。
步月就像是大梦初醒一般的眨了眨眼,身子的颤抖也在逐渐恢复平静,嘴角扯了扯,始终是没有说出话来。
眼中瞬间凝集起一层水雾,看的晏桐刚刚放下的心又重新提了起来。
“公主,茶来了!”
晏桐也不顾及身份不身份的,直接一把接了过来,看样子,是想亲自伺候步月喝下。
一旁不敢作声的众人看到此景,心里都对晏桐有了几分不一样的感触,这二公主果真如传言中一般,热心和善,是个最温婉不过的人了。
虽为公主之尊,但却丝毫不摆身为公主的架子,确实是难得的平易近人。
有些心思活跃的,看向晏桐的眼神中已经有了另外的意味……
这边晏桐小心翼翼的将茶盏凑到步月嘴边,还没有什么动作呢,步月就开始铺天盖地的咳嗽了起来,那架势,听的人都是喉头一紧。
只见步月脸被涨的通红,像是一口气喘不上来气的样子,消瘦的身子也因为剧烈的咳嗽而颤抖起来,看着竟是比方才还要严重!
一旁伺候的白兰突然喊道:
“王妃…王妃这是旧病复发啊!”
说着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脸上不知何时,几行清泪就这么流了下来,看的众人纷纷眼前一阵发黑。
旧病复发……
谁不知道如今瑞王妃的命,就是众位太医拼了毕生医术才堪堪保住的,眼瞅着瑞王妃这像是受惊不小,牵扯到了旧疾,那还得了!
连瑞王妃自己的丫鬟都吓成了这般模样,瑞王妃这怕是凶多吉少啊……
武瑶本就心乱如麻,心里头是既害怕又惶恐,只能默默祈祷步月不要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如今听了白兰这话,顿时就是天都要塌了!
完了……这下她算是闯下了弥天大祸了。
身子一个不稳,武瑶便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身后的丫鬟连忙上前扶着,只不过武瑶心如死灰,倒在地上竟是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在场的人瞧了,除了留下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外,纷纷都离武瑶远远的。
毕竟,谁也不想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胡太医,胡太医还没来吗?”
晏桐心里比任何人都心焦,步月要是出了事,她和母妃的所有计划就都会化为灰烬,更甚者,还会连累到她的皇兄,二皇子晏云。
好不容易武皇后一脉消沉了,这正是他们拉拢朝臣,清洗六宫的好时机,可千万不能因为步月再出了什么岔子!
绝对不能……
“回公主,太医院离这路途不近,想必胡太医还得要一会儿才能到。”
一旁的宫女颤颤巍巍的上前回话。
晏桐原本清澈的眸子里,染上了几分暴躁和狠厉,嘴唇抿的死死的,像是个随时都能爆发的火山。
这让一旁的宫女更加胆战心惊,没有吩咐又不能离开,只能立在这里,默默忍受着来自晏桐的压力。
“好了…咳咳……”
步月终于算是缓和了些,轻轻的抬起手,抓住了晏桐的手腕,虚弱无力的开口说着。
“皇嫂,皇嫂你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胡太医马上就到!”
步月像个垂暮的老者一般,缓缓的摇了摇头,强撑着也要说些什么。
“不用费那么大劲了。劳民伤财,为了我不值得……”
晏桐包括众人皆是大惊,这话……!?
下一瞬,就听见步月幽幽的交代着:“我福薄…咳咳咳,这都是命!怪不得旁人……咳咳…”
众人:“!!!”
这话怎么越听越觉得是在交代后事呢?
瑞王妃您可不能福薄啊!您这么一福薄下去,她们这一辈子估计着是没什么好福气了……
“皇嫂您这是什么话?您可是最有福气的人,等太医来了就没事了。”
晏桐现在心里能悔死,她就不应该撺掇和利用武瑶那个蠢货!
原本想着薛雯同武瑶都是暴脾气,一点就着,她们两者相争,定是一个很好看的场面……
到时候无论是中立的薛国公府,或者是如今元气大伤的武国公府,都会两败俱伤,一时间没了气焰和助力。
薛国公府一向直忠诚于晏治帝,未来,也只会忠诚于下一任储君,不会在争储的时候站队,或者支持哪一位皇子。
这是薛国公府世代的规矩和立身的根本。
对于晏桐来说,这还不够,晏桐不能忽略来自薛国公府的那偌大的军中助力,既然不能拉拢,那就让他的中立变得更为稳固一些……
虽说薛国公府一向与武国公府不和,但这已经是几代之前的恩怨了,如今时过境迁,一切的事情,谁又能说的准呢?
在绝对的利益面前,总会有人回动摇的。
薛雯…那可是薛国公府的掌上明珠,是被当作眼珠子一样疼爱着长大的,要是薛雯有了个三长两短,而这又是拜武国公府的人所赐……
那这两家的恩怨才算是彻底的爆发起来,这样一来,大皇子一脉,就再也得不到薛国公府等一众中立世家的支持…哦,应该说是看好!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绝对的中立,五指尚有长短,何况是人心呢?
这对于她们来说,可是极好的机会。
如今皇位相争看着是风平浪静,实则内里的风浪早就已经抑制不住了。
特别是瑞王出事,一下子就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剩下的几位皇子中,虽说个个都动着心思。
可放眼望去,也就只有大皇子和二皇子两人有着奋力一拼的本事和能力。
三皇子和四皇子一母同胞,两人一向不怎么受晏治帝看重,年龄又小,尚未成家立业,自身才能又很是平平无奇,这样的对手,远不如当初的五皇子晏清有威胁的多。
毕竟那时候,晏清既没有外家的势力帮衬,静妃又是个一向不得宠的,但是,晏清就凭借着自身的文韬武略和卓越的才情,竟然在文臣武将中都有了不错的印象和看好。
就连晏治帝,也都对晏清有着不一样的看法,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威胁……
试问?有这么一个优秀且又孝顺的儿子天天在身边,心里总是会有些别的想法和看重吧。
好在,这个得人心又优秀的儿子,终究是没了……
如今的朝堂,可以说,就是大皇子和二皇子分厅抗衡的场面,只是双方都很有默契的保持着面上的和谐。
毕竟,晏治帝尚未年老,没有人敢去挑战一位帝王的底线。
在刚刚失了爱子的晏治帝面前,立储之事,很明显是个不能逾越的底线!
大皇子是武皇后的儿子,本就占嫡占长,身份上已经是超了二皇子一步,加之无论是外家还是岳家,在身份上,都是大晏数一数二的勋爵人家。
其中能提供的助力数不胜数,大皇子为人又很礼贤下士,直谅多闻,身上有着身为一个帝王应有的一切品质。
不得不说,大皇子晏诚,确实很优秀,但那又如何?
自古为王称帝的道路上总是曲折难走的,她哥哥二皇子晏云,自幼便得晏治帝宠爱,教导的师傅也说过,她哥哥是难得的聪慧,做什么事情都是一点便通。
父皇也常常同母妃说,这几个孩子里,最令他舒心疼爱的便是哥哥,家世方面,她母妃也是出自名门大族,比起武皇后来,也是不差的。
那这样,为什么她哥哥就不能放手一搏呢?
难道就是因为那个可笑的嫡子庶子的身份吗?
晏桐从来就不认命,晏华不就是仗着身为嫡公主而嚣张吗,如今不也被赶出了宫了。
她尚且能有今日的出头之日,她的哥哥,也一定能得到自己想得到的!
前头有人挡路,那就让这个人消失,不就好了吗……
今日是她的失误,早知如此,她就应该再谨慎一些!
“不,桐儿你让我说…咳咳……,我的身子我知道,苟且偷生到如今,我也算是知足了!”
步月眼角的一行泪水缓缓留下,无力的抬起手,气息不稳的挣扎着开口。
“我走了之后,你们不要怪武小姐,我相信,她不是有意的。”
步月的这一番话,听的人都是一愣,特别是武瑶,眼珠子瞪大,不可思议的看着步月,她怎么会……
步月察觉到武瑶的眼神,虚弱却又认真的点了点头,道:
“武小姐她只是性子不好了些,脾气暴躁了些,她拿东西袭击我,也一定是一念之差才会错了主意!”
起初众人还在感慨于步月的大度,可听着听着就不对劲了,要是她们没看错的话,武瑶那一下,是朝薛雯去的吧……
可是没人敢开口纠正步月,这不就是很明显的事吗?
瑞王妃这一看就是被吓得神志不清了,左右这武瑶也没伤着薛雯,而这茶盏也是真真切切的落在了瑞王妃身边。
省去中间的过程,人家瑞王妃这话,这不也没说错嘛!
最崩溃的就是武瑶,她很明白,误伤步月和蓄意袭击之间的差距到底有多大,步月轻描淡写的一番话,实则是给她定了死罪啊……
“王妃,我不是想要对您动手的,您是知道的啊!”
武瑶刚忙开口解释着,为了证明自己,还一把拽住了薛雯,一同拉到了步月面前。
“我刚刚是扔她的,是她!”
武瑶突然间张嘴,直直的扯着薛雯的袖子,像是抓到落水后的浮萍一般,不顾一切的大喊。
“对,是她!王妃是她,要不是她突然躲开,那东西就不会惊到您的,都是她薛雯的错!”
这话一出来,不只是薛雯,就连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真的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难不成你打人还不允许人家躲吗?
那照这个逻辑,薛雯就应该站在那里,任由武瑶活生生的打吗?
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
薛雯倒没有说话,也没有挣脱武瑶的手,只是双手已经默默的握紧,手背上似有青筋暴起,像是随时都能暴发一般。
对于薛雯来说,武瑶的这番话,无异于虎口拔牙,切切实实的撞到了薛雯的枪口上。
步月如今这么性命垂危,她本就心存愧疚,武瑶说的话,她确实有那么一瞬间叩问过自己,为什么她要躲呢?
只要她不躲,步月就不会有事……
可很快,薛雯就想明白了,这世上,哪有错者逍遥法外,而受害者却担起罪名的道理!
这一切,最初的源头就是武瑶,她的自责,只不过是为错者逍遥法外的一层保障……
武瑶!
她薛雯不惹事,但并不代表着怕事!
手上的力道缓缓凝集,看着武瑶癫狂推卸的样子,薛雯就觉得无比的恶心。
“武小姐,你不用说了,我都懂…”
步月像是丝毫没有听见武瑶那一番解释一般,直接打断了武瑶的解释,自顾自的说着。
“我就说过,武小姐不是故意的!咳咳……”
武瑶的一口气还没喘过来,就听见步月接着开口:
“武小姐甚至都不愿意直接扔到我这边,还特意绕了个远路,这要还不是对我手下留情了,那什么才是!”
步月说的信誓旦旦,众人听的那也是一愣一愣的。
难不成,这就是传说中的逻辑鬼才吗?
武瑶千言万语的话堵在嘴边,就是说不出去,她也算是看出来了,步月这是铁了心,认为那东西是砸向她的。
武瑶心里委屈的直抽搐,眼眶煞那间就变得通红,看向步月的眼神中甚至多出来几分咒恨,贱人!
算计完她姑母和表姐,如今竟是连她也不放过吗?
步月可不管武瑶心里是怎么想的,连晏华这么一个跋扈心狠的人都败在了她的手下,区区一个武瑶,还不够看的!
既然武国公府和武皇后都没教会子女怎么做人,那她也不介意劳累一下,好好让武瑶知道,什么叫做嚣张任性的下场。
当然了,还有咱们这再背后操控着一切的二公主殿下……
想来就这么一下,也够武瑶和晏桐吃上一壶的了,不过再最后,步月还是想要点明一下主题,展现一下她的贤淑!
顺道在晏治帝面前赚一波好感……
“我这一辈子命苦啊!”
步月煞白的脸上泪花一阵接着一阵的流:“年幼丧母,好不容易遇到了我家王爷,却还是没有福气…咳咳咳!”
步月像是彻底没有力气了,手死死的握紧,像是在撑着最后一丝心劲。
“王爷于我,是有着海誓山盟生死之约的!咳咳……曾几何时,我们誓死不渝!”
步月脸上带着向往和回忆,语气真挚且又听的令人动容,让在场的人甚至忘记了,步月嫁给瑞王也不过才几天有余,瑞王便已经出事了……
“是我不好,要不是为了照顾母妃,我本应早早的同王爷去做一苦命鸳鸯的。”
步月说的自己都有些入迷了,兴致在一瞬间到达了顶峰,那几句话说的,可谓是一个声情并茂,白羽两人在后面听着,都有些信以为真了。
“若是王爷还在,那我就能放心的走了,最起码,我那可怜的母妃就能有人照顾了…咳咳咳……”
“我便是死,也死而无憾了!”
步月说完这一番话,手上的力气再也凝聚不起来了,突然,步月猛地失力向一旁倒去,白羽两人迅速且又熟练的上前,一把便扶住了步月软若无骨的身子。
只见步月连睁眼的劲都快没有了,还在喃喃自语着:
“我对不起王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