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
段嬷嬷许是被步月给刺激到了，连回宫用的时辰都比平日里快了几分。
“你今日脚程倒是快，本宫吩咐的事都办好了吗？”
说话的女子低着头正修剪着盆景，身着明黄色的凤凰金丝烟霞裙，一头青丝梳成端庄大气的华髻，浑身气度雍容华丽，虽年华不在，但多年的阅历沉淀，使得眉眼流动间，颇有几分威严。
“回娘娘的话，奴婢无能，没能将人送进去。”段嬷嬷脸色微僵，连忙低头告罪。
武皇后闻言，脸上表情倒不见变化，只是手中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又不留痕迹的恢复如常：
“不是得了准信，瑞王的那些亲信都出去了吗，本宫不过是体谅瑞王妃身旁人手不够，怎得，是瑞王妃不肯接了本宫的好意吗？”
这一下倒是把段嬷嬷给问住了，你说步月拒绝了吧，她还从头到尾没一句不字，就是那眼泪一流，直接把人给淹在门外面了……
“回娘娘，是瑞王妃开口全了此事。”段嬷嬷低身将方才的事道了出来。
武皇后将此事听了个大概，眼中闪过一丝阴翳，嘴角却是上扬了起来：
“倒是本宫小瞧了瑞王妃，本以为她一人孤苦，能识时务些，没想到竟是对瑞王一片痴心，既然她不愿受了本宫的好意，那此事就算了吧。”
段嬷嬷试探般的开口：“娘娘，要不奴婢明日再去一趟瑞王府。”
武皇后摆了摆手，语气平淡：“你去了也无用，瑞王妃若是铁了心守着王府，就算是本宫亲自前去，这人也插不进去。”
“你不是说瑞王妃身子瞧着快不行了吗，左右瑞王也回不来了，本宫也不急于这一时，她愿意守着就由她。”
“万一哪天瑞王妃的病不受控了，出事了，到那时本宫再收拾这个烂摊子也不迟。”
武皇后拿着剪刀的手稍微一用力，一条葱绿的枝桠应声而落。
“娘娘睿智。”段嬷嬷低声附和。
“好了，这盆栽今日本宫没修剪好，一会让人处理了。”
武皇后随手将剪刀扔在一旁，被人服侍着净了手便转身离去了。
一丝寒风从窗户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悄悄的将落在地上的叶子吹动。
……
龙乾殿
“师傅，您说陛下这都多久没好好用膳休息了，这样下去身子怎么扛得住呀。”
小安子看着紧闭的殿门，声音压的低低地问着。
一旁的李和疲惫的睁开了眼，小安子这才注意到李和双眼难以忽略的血丝，连忙上前关切道：
“师傅，您要是乏了就先去歇着吧，这有我看着。”
李和到底是年岁大了，这几日陛下动了大怒，茶饭不思不说，夜里更是没睡几个时辰就起了，他做奴才的，哪里有先歇下的道理。
“我没事。”
李和担忧的看了眼殿门，还是有些放不下心。
此时此刻，一门之隔，晏治帝靠在龙椅上，双眼微闭，眉头紧紧锁着，浑身散发出一种浓浓的压迫感，不怒而威。
身前收拾平整的紫檀平角案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张纸条，上面只有短短几句：皇后出手，其余人尚未动静。
……
瑞王府
一阵马蹄声哒哒的从远处传来，眨眼间，来人已行至眼前。
大门口的侍卫连忙上前帮着拉住缰绳，周震阔步下马，顺手将马鞭扔给侍卫。
“我一会要去见过王妃，你们几个今日也累了，好好回去歇着吧。”
周震这几日着实是操劳过了，原本还沾点白皙的皮肤被寒风吹的黑红黑红的，眼下尽是散不去的乌青，原本健壮的身子如今倒是消瘦不少。
只有一双眼睛依旧锐利有神。
后面几个刚翻身下马的人听了这话，互相对视了一眼，打头的齐川上前说道：“左右我们几个回去也无事，王妃进府这么些日子，还未曾正式拜见过，不如就一同去吧。”
其余几人纷纷点了点头。
周震见状，也懒得猜他们几个心里怎么想的了，八成还是心里不服气王妃，也是，王爷那阵剿匪在即，手上事务众多，大婚不过三天就领兵出征了，说起来，对于王妃，他们也是没什么了解。
只知道王妃平日里就柔柔弱弱的，如今更是重病在身，估计在他们眼里，压根就配不上他们英明神武的王爷。
可就是这个柔柔弱弱的王妃，今日却果断的得罪了皇后，护住了瑞王府。
“想去就去，只是有一点，认清自己的身份，断不可对王妃无礼。”周震大步流星的朝府内走去，齐川几人见状也跟了上去。
雅弄轩
“王妃，周总管和前院的几位大人来向您请安了。”白兰挥手让报信的小丫鬟退下，脚步放轻的走了进来。
步月将手上插好的西瓜一口咬下，嘴齿不清道：“回来的还挺快。”
她还想着今日皇后才派了人来，周震几人总得在外面观望一会吧，这么一看，要么就是周震全心全意的相信她，要么就是这府上还有比她动作还快的耳报神。
步月自认为她没那么大的面子，看来瑞王府藏龙卧虎不少啊，步月心里暗暗感叹着，到底是皇家人，凡事哪里能不留些后路呢。
她对这些皇家尔虞我诈还是有些了解的，都懂都懂
“扶我起来吧，别叫他们等着了。”
步月懒懒的伸了个腰，许是今天段嬷嬷这么一闹，她倒是有些体谅周震这些瑞王遗部的不易了，终归是瑞王不在了，也没个正经主子护着，难为他们忠心可贵了。
说到底她如今的安稳日子也是沾了瑞王府的名号，在外人看来终归是一体的，周震几人要是识趣，她能护就护，能提点就提点些吧。
瑞王没了，她做为瑞王府的女主子可不得替夫君护着属下呀，日后就算在下面见到瑞王，她也有话说不是，步月心里大义凌然的自我陶醉着。
“拜见王妃。”周震几人脚步有些拘束的走了进来，他们这几日心力交瘁又总是在外奔波，自是一身劳仆，平日里都是男人在一起也就罢了，这猛地一进王妃这清雅香艺的院子，倒是有些不太适应了。
步月这人从来就是个会享受的，长这么大就没怎么委屈过自个，她的院子，那必是处处合了她的胃口审美，虽不求金玉锦簇，但最是让人住的舒心温雅。
“咳咳，都起来吧，我身子不好，倒是让你们久等了。”步月抬手掩帕轻咳了两声，声音中带着一丝难以掩饰孱弱。
周震看了眼步月的脸色，心里也是大抵有了数，看来王妃这身子是有些不大好了，当日王爷大婚，王妃那时虽也身子虚弱，脸上却还算红润，可如今一看，竟是大不如前了。
“王妃是主子，属下等着是应该的，还望王妃好生保重身子。”周震躬身行礼，语气倒也是恭恭敬敬。
步月嘴角一勾，淡淡的笑道：“我这身子太医也看过了，就那样，倒是周总管你这几日通宵达旦的，更要注意身子呀。”
周震几人听了这话，心里都是一惊，自王爷出事的消息传来，所有人包括皇上静妃都认为已王爷命丧黄泉，可他们不信。
王爷对他们有知遇之恩，又真心把他们当兄弟，多年相处下来，其间感情早就超越了主仆朝臣，他们不信王爷会这么死去，所以一直在私下找寻着。
平日里都掩饰的很好，只是今日事出突然，才露了马脚出来，皇后八成也是才发现的，只是王妃平日里只是安心养病，连院子也不怎么出去，竟不知从何时起察觉的？
“属下多谢王妃关切，不知王妃今日召属下前来有何吩咐？”周震一时间也猜不透步月的想法，但他有种感觉，步月应该不会做损害瑞王府的事情。
如果她想做，今日就有一个送上门的机会不是吗？
“周总管，你是个聪明人，我也不想拐弯抹角，如今瑞王府看似风平浪静，暗地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比我清楚。”
步月眸光微闪，眼神中多了一丝泠然：“我身为瑞王妃，自然会护住王府，也会护着你们，至于你们这几日忙什么我没兴趣，王爷留你们在王府，自是信任你们，我相信王爷的眼光。”
步月顿了一下：“这几日你们忙什么我不管，但有一点，日后做事安分一些，别叫人逮住小辫子，今日是皇后，那明日是谁？”
周震按住心中的翻涌，看向步月的眼神中有些惊讶，也是，原本步月进府后就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整个人又一直柔柔弱弱的，周震他们也早就把步月当成个花瓶看了，还是个易碎的……
“王妃玲珑心思，属下等敬佩不已，还请王妃放心，属下绝不会做有损王府的事情，今日之事是属下疏忽，多谢王妃周全。”
周震这话倒真是真情实意的，步月愿意对他们说出这一番话，已经是莫大的信任，既然确定不是敌人，双方交好才是上上之策。
步月会心一笑，她果然没看错周震，能让瑞王放心留他在府，没两把刷子怎么行呢？
“周总管能这么想最好，也省去日后的许多麻烦。”
步月脸上挂着笑意，突然间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伤感的看向他们，眼眶中似是升起了一层水雾。
周震和齐川几人见状，眉头一跳，不解的面面相觑，别是他们哪里得罪冒犯了王妃可好。
不用他们多想，步月这边就已经幽幽开口了：“倒是让周总管见笑了，只是我一见到各位，就感觉王爷还在，难免就想起当初与王爷的点点滴滴，心里真真是有些难受。”
步月哀愁的看着他们，那眼神，就像是透过他们在找寻些什么，眼中有着掩盖不住的怀念与深情。
周震这下倒给愣住了，他记得王爷王妃总共也没相处过几天，看王妃这架势，倒像是情意深长的多年夫妻呀……
不止周震，就连齐川几人都懵了圈，他们也听过外头盛传王爷王妃感情深厚，可那不过是外人不知情，他们心里也从未当真，王爷那性子，怎会与一个才认识几天的女人交心。
步月可不管他们心里怎么想的，忧伤的叹了口气，颇为自责道：“只恨我身子不好，不能时时处处的周全着王府，日后九泉之下，见到王爷我可如何是好！”
这次别说是周震他们了，连白羽几人都脑袋一震，好我的王妃呀，这可不是面对段嬷嬷的时候了，人家周管家可是跟了王爷多年，您演也得悠着点呀。
这不就是班门弄斧呀……
白羽有心想要提醒下步月，趁着奉茶的功夫不停的给步月使眼色，可步月现在正处在兴头上，白日里才对着段嬷嬷演了一场淋漓尽致的夫妻情深，倒是有些意犹未尽，可谓是一身演技正无从施展。
逮到周震他们这现成的，那还不得物尽其用。
步月说了这么许多，确实有些口渴了，接过热茶美美的饮了一口，那是一点也没看见白羽的提醒，倒是因润了嗓子，更是方便她侃侃而来了。
白羽：……失策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