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间,山林里变得有些冷,火已渐渐变小,周围的枯枝叶祾倬全用上了,勉强维持火不灭。
山洞外传来淅淅沥沥地雨声,叶祾倬起身,将衣摆撕下一块来,接住雨水打湿了,拿回来,轻轻地给行珩擦拭布满了血污的脸。
他把行珩抱起来搂住,一点点擦干净她脸上的血迹,露出她浅麦色的脸,那上面的血痕消退了些。
“阿珩,醒醒。”叶祾倬轻声温柔地唤她。
阿珩是女子,他有些惊讶,好像更多的是庆幸。
快醒醒,不要让他再这样担心了。
但行珩只是紧闭着双眼,轻微的呼吸着。
她看起来精瘦却充满力量,但实际在怀中却是柔软而温热的。叶祾倬抱着她,让她不至于被冷到,但他自己的耳朵却是又渐渐变红了。
就这样熬了一夜,第二天凌晨天还未亮,山林中的雨忽然大了起来,且春雷阵阵。
较大的那边山洞口传来了低低的喊声,在雨声中有些听不清。
将将才闭上眼睛的叶祾倬警惕地睁开了眼,仔细一听那声音。
“公子,属下行二。”那人见里面没有动静,又再说道。
“我在这里。”叶祾倬出声道。
行二便从那洞口拽着一根树藤荡进了山洞,他穿着夜行衣,身上湿淋淋的,进来便单膝跪地行礼,“让公子受累了!”
“不必讲这些虚礼。那安安可救出来了?”叶祾倬问道。
“救出来了,现安置在了黎县城里一处民房中,行一在那处看着的。”行二回禀。
叶祾倬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回去再说其中细节,先离开这里。”
行二看小徒弟昏迷不醒的样子,焦急地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公子,阿珩可是受伤了?”因为行珩身上套着叶祾倬的外袍,看不到是什么伤情。
“身上……”叶祾倬微妙地停顿了,又说:“身上似乎没有伤,目前还不知情形。”
行二要把他和行珩带着从崖壁上攀上去,叶祾倬阻止了,指了指另一边,“那边有洞口。”
行二走过去查看,惊奇道:“这处山洞倒是十分奇妙,另一边又是隐秘的悬崖,而这洞口若是成年男子恐怕是钻不进来的。”
“不知行珩何时发现的。”叶祾倬说道,看看怀里依然安静昏睡的人。
“那公子将阿珩交给属下吧。”行二说道,立刻伸手欲接过行珩。
叶祾倬微微避开,“不必,我将她从这处洞口拖出去便是。”
行二心中有些奇怪,缩回手,又拱手道:“是。”便原路返回山顶。
叶祾倬自己先出去了,将洞口的行珩拽出来。
片刻后行二也找到了此处,他将手中的黑色披风展开,披在叶祾倬身上。
“公子,阿珩交给属下吧。”行二实在没法看小徒弟被公子这般亲密地抱在怀里。
叶祾倬犹豫片刻,他力气已耗尽,恐不能抱着行珩行动,于是便有些不甘愿地把人交出去了。
为了掩人耳目,此行只有行二和三个行字辈影卫前来。
本以为翼王会大肆搜捕,没想到整座山却几乎是静悄悄的。
待一路隐藏踪迹下了山,叶祾倬和行珩两人坐马车,剩下几人两人驾车,一人骑马,一行趁着雨势快速地行进着。
确认无人跟踪,大雨中,一行人在县城一处不起眼的院落中同行一碰头。
行一伤了胳膊,但伤势不重,见到叶祾倬他要行礼,叶祾倬摆手免了。
行二将行珩安顿到了东边的厢房里,叶祾倬吩咐一个行字辈的影卫,叫行七的,“去医馆寻个女大夫,再寻个利落的婆子来。”
行一在一旁没有注意这事儿,他带着叶祾倬去看安排在西厢房的安安。
这安安原名叫安英旭,将他救回后行一就喂了解药给他,他在一个时辰前醒了,此时躺在床榻上,形容枯槁,双颊凹陷,只有一双眼睛像是活人。
他躺在床上,见了叶祾倬,轻轻点点头,虚弱地说道:“小子起不来身,对世子失礼了。”
叶祾倬不接话,又问行一,“玉明几人可有回来?”
玉明和三个玉字辈的影卫伤势较重,在东边的另一间厢房,叶祾倬过去看了他们。
玉明是唯一一个清醒着的,看见叶祾倬他有些激动的要起身,但因伤在胸口,只能作罢,他说道:“公子,那些赤膊的死士原本是关在一处铁笼中的,我与那翼王的亲卫拼杀时见到了,是翼王那个男宠将笼子打开了把那些怪物放出去的!”
行一在一旁将行珩杀光了翼王府这些死士和血卫之事简单扼要地同玉明说了。
玉明沉默了片刻,眼里竟滚下两行泪来,他伏在榻上行了礼,“属下以为……公子恐怕……幸好,幸好行珩身怀绝技,公子安然无恙,否则玉明同玉字辈的,万死难辞其咎。”
玉明又问行珩如何了,行七恰好过来禀告,说大夫来了。
叶祾倬嘱咐几人好好养伤便先去看行珩。
这女大夫一进屋瞧见病人惨状,吓了一跳,连忙过去诊脉,手搭在她腕上却皱着眉不说话,“这脉象……恕小女子医术浅薄,下不了定论。”
她又让叶祾倬同行一行二三人回避到屏风外,查看了行珩身上的伤势,过得一会儿她走出来,“伤者身上无大碍,只是有些红痕不知为何?她右肩的伤势严重些,小女子已经处理好了,隔几日需得换药,只能先开些镇痛解毒的药给她服下了。”
行一便把大夫引出,有些事情还需要同大夫交代。
另一边行七将找来的婆子带了进来,这婆子年近五旬,瞧着是个有力气又干净利索的。
她家中贫困,听到有人敲门说要照顾伤者,银钱丰厚便跟着来了,夫家姓钱。
屋子里热水早已备好了几桶,钱婆子将行珩的衣裳脱了,避开伤处,给她仔细擦洗干净了,又换上干净的衣裳。
这钱婆子做好一切出来外间同叶祾倬几人禀报,此时叶祾倬已经服了药,沐浴收拾完毕,半干的长发披在肩上,一张脸清冷俊美,一身贵气,钱婆子低着头说完了,并不敢看他。
这婆子还算机灵稳重,便将她留下,照顾行珩。
钱婆子行了礼,退下了。
行二忽然走到叶祾倬面前,扑通一下跪下了。
“公子,阿珩……阿珩是女子,但属下存了私心才没有及时禀报,求公子责罚!”叶祾倬回来吩咐找女大夫,又找了婆子来,行二如何还敢隐瞒——公子竟是发觉了阿珩是女子!
“私心?什么私心?”叶祾倬一手撑住额头,闭着眼,冷冷问道。
“属下怕公子,会将阿珩赶走……”行二如实答道。
“为何赶走?女子做不得本公子的影卫吗?”叶祾倬说道。
公子这语气,不对劲,为何公子似乎并不生气?而且……
“不知公子如何发现又是何时发现阿珩是女子的?”行二悄悄抬眼看叶祾倬的脸色,大胆地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一旁的行一也是方才意识到这事,同样也很好奇。
如何发现的……叶祾倬脑中出现了在山洞中不过一瞥的画面,却竟然记得这样清晰。
这行二,倒问起他来了?
叶祾倬睁开了眼,眸中的恼怒令行二不得其解,但还是赶忙又垂下头。
“现在正要用人,禁足你两月。”叶祾倬说道,起身一甩袍袖走了。
行二同行一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困惑。
不管怎样,行二乐呵起来,如今阿珩总算不用藏着了!但很快又担心,方才他想进去看看徒儿,才要进屋,便被公子叫住了,如今还不知小徒儿情况怎么样呢?
一场春雨一下便下了三日,这三日里,这黎县和整个吴江都没有任何翼王被刺伤的消息传出,此时风头上,也不便出去打探。
便姑且安顿下来。
行珩三日了,依然未醒,而那安英旭休整了几天,恢复了些许气力,被人扶着到房中去看行珩。
房间里,行珩的床头,站着行二、安英旭还有在一旁椅子上坐着的叶祾倬。
这安英旭见了行珩,半跪在床榻前,有些动容地看着她,好像这屋子里没有旁人,他哽咽道:“大丫妹妹,我终于出来了。谢谢你。”
说着有些激动,将行珩放在被子外的手紧紧握住了,“你快醒醒呀……”
行二在一旁也很是感动,小徒儿原本就心心念念想救这安安,如今总算成了,她醒了肯定很高兴。
“她醒了见到你肯定会高兴!”行二说道,拍拍安英旭的肩膀,“阿珩一心想救你的。”
行一正好有事禀报,进了屋来,他不善言辞,但却善察言观色,公子那冷冰冰的眼神瞧着的,正是床前那说话的两人。
行一直觉有些不妙,虽不知为何,但显然公子有些不悦,定然是这两人有些聒噪。
“公子,有消息来。”行一行礼。
叶祾倬止住他的动作,站起身,负手望着那二人,“去正房议事。”
行一便向叶祾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叫上兄弟,一同往外走。
“安公子不走吗?”叶祾倬问道。
安英旭向他恭敬地行了一礼,险些站不住,“世子爷,小子在此处再陪大丫妹妹说说话。”
叶祾倬略一打量他,露出个冷淡的笑,“行珩要静养,安公子请回。”
“安公子,你身子也还没有好全,回去歇着吧。”行二心道公子说的也是,便过去把安英旭扶着,一同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