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福宁殿。
“叶祾倬,”皇帝说起这新科状元,满脸满意的笑容,“祾,福气也,倬,巨大,倒能看出来父母对子女的一片慈爱之心,望自己的儿子是个有大福气之人呢。”
“皇上,这叶祾倬,便是吴江镇国公府的世子,曾经艳冠上京的大余氏之子呢。”皇后今日难得被召,来寝宫同皇帝叙话。
老皇帝这些时日服了国师呈上的丹药,只觉得浑身轻松,又精力充沛,但脑子却总是有些不清醒似的。
此时他才回想起殿下站立的少年那清冷绝艳的面容,可不是同那大余氏以及余贵妃有几分相像吗?
他浑浊的眼中放出了些许怀念的光,那大余氏,可是好生一个美人啊,可惜彼时美人已是臣子妻,不然,他这后宫集齐了这样一对绝色的姐妹,该是何等美事?
不过……细细回想起来,倒也算不得多难忘。
老皇帝转眼抛之脑后,又问立在身旁的大太监:“贵妃今日可好?朕过去看看她和七皇子。”
起身才想起皇后还在身边,又对她温柔说道:“皇后且先回宫休息吧,朕明日来瞧你。”
便在太监宫女的簇拥下抛下皇后走了。
皇后气得攥紧了袖子,没有露出不忿,但心头恨不得将这小余氏活剥了,几十年了,皇帝竟对她恩宠愈盛,可恶以极!
还有余氏这外甥,竟也是杀不掉!倒是她前几年低估了这镇国公府了,养虎为患。
不行,要趁着这叶家小儿羽翼未丰,将他扼杀了,不可再轻敌。
皇后盘算一番,心头有了个主意。
这皇帝说是几日后再分封官职,但过了几日了也还没想起这事,还是皇后在他面前说了一嘴,他才想起还有这么多新进的天子门生还在等着他。
于是上了早朝,便给众人各自安排了,唯独是叶祾倬这个新科状元,竟然得了个敕令说他年纪尚小,待得年满十六后再上任为翰林院修撰。
这堂上立刻便有臣子出列言圣上此举不妥。
这臣子与叶鸿礼有些私交,如今皇帝皇帝愈发荒唐了,这世侄是个有本事的,此时仗义执言一二虽不一定有用,但多少能博得些好感。
老皇帝打了个呵欠,“朕这片体谅少年臣子之心众爱卿竟不理解吗?这少年人,还是长身体的时候呢。”
皇帝这话一出,众人难道还敢说他这是荒唐吗?也只能顺着他的话说了。
这新状元莫不是得罪了这宫里的谁?怎么会有此等遭遇?
这姓叶的少年状元时年十四,待得两年后,这京城里的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还不知到时还有没有位置呢?
再说了,万一皇帝忘记了,或者,瞧着这老皇帝在美色上不知节制的模样,说句大逆不道的,万一他薨了,新皇帝又有别的主意该如何?
但事已至此,皇帝金口玉言已定,也只能谢恩。
叶祾倬倒是全程风轻云淡,面不改色地谢主隆恩,倒是叫这朝堂上的有心人高看了一眼——宠辱不惊,小小年纪实是难得。
未来如何,一切还未可知,但这镇国公府,总算是后继有人。
散了朝,方才替叶祾倬说话的臣子叫住他,十分和蔼地勉励了一番,又问起叶鸿礼如今可好。
叶祾倬谢了他,又答父亲一切安好。
这人是枢密直学士王爵,与叶鸿礼是同一年的进士,父辈也有交往,也是自小相识的。
“改日若得空,定要来我家坐坐。”王爵说道,又叹气,低声说:“总归有办法的,你有大才,总会出头的。”
叶祾倬又谢过他,一路也不说朝堂上的事儿,拉着家常出了宫殿,道别,各自乘轿子回了。
叶祾倬换了家常的衣裳,翻阅今日的奏报。
“公子,宫里的人递出话儿来,早上那位并未决定官职分封,后来皇后求见,出来那位就说要分封官职。”文墨向他禀报道。
这官职之事,叶祾倬早已料到皇后会使绊子,但他本来也不想现在出仕,这吴江的事情还没料理清楚,且,他并不想做这狗皇帝的臣子,来到上京,也是想亲眼确认这狗皇帝如今的模样。
这科举一事,不过是他这两年得空才预先完成罢了,为的也是日后方便行事谋划。
在上京休整了几日,叶祾倬启程,回到了吴江,云都府。
叶鸿礼亲自在城门外带着人迎接他,马车接近城门了,叶祾倬便能看见父亲在城门外翘首以盼的模样。
他带着数十人,都是府中的管家还有主事,并一些护卫。
因着不愿叶祾倬心烦,他从来不要求叶祾倬亲近庶兄弟姐妹,他自己也并不十分亲近,他的父爱,的确是全然倾注在嫡子身上的。
今次他听说了皇帝所为,心中大为气愤,只是他如今无实权,他也知自己无能无力,儿子受此委屈,他也愧疚不已。
见叶祾倬的车马近了些,他驱马迎上去,叫了一声:“祾倬吾儿!”
叶祾倬立即从马车中下来,撩袍对父亲一跪,叶鸿礼连忙翻身下马,扶住他,“舟车劳顿,随爹回家吧。”
叶祾倬瞧着父亲鬓边新添的白发,还有此时他因为怜惜而泛红的双眼,铁石的心肠也不由撼动。
“父亲,儿子无甚不好,不要担心。”叶祾倬反握住他的手,将他请进马车中。
而后他将自己在京中的见闻和境遇同叶鸿礼说了,叶鸿礼咬牙,当初他和父亲叶朗坤仍在上京时,多少人巴结上来,待父亲去世,便都淡了。
人情冷暖不过如此。
“吾儿,你以后定有作为,父亲无能,帮扶不了你,以后定会争取,不拖你后腿。”叶鸿礼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自己早就想说的话。
从前父亲叶朗坤严厉,他从来不大理解,只以为这国公府鼎盛,自然众星捧月,但实际却是因为有父亲这座大佛镇住了,如今儿子不知不觉长大,这重担又落在了他身上。
作为一个父亲,他多么羞愧!
叶祾倬早已将国公府的责任扛在肩上,但此时叶鸿礼能说出这样掏心窝子的话,他也感叹,父亲四十几,倒是成长了。
想到父亲方才形单影只的模样,叶祾倬又说了几句话宽慰他。
“父亲,可愿续弦?”叶祾倬说道。
普通人家,自是轮不到儿子管老子的事,但在镇国公府,叶鸿礼对儿子是十分依赖信任的,也不以此为耻。
“我……”叶鸿礼惊讶儿子竟然开口提起这事儿,他愣了愣,落寞地垂眸,“这世上女子,还有谁能比得上你娘?我从未说过,但,心中早已发誓,此生不会再娶。”
冉娘去了,他的心也死了,他还有这个嫡子,所以他还活着。
否则,家中香火已有继,他独活于世,实在是太过孤单。
叶祾倬从不知父亲是这样的心思,他以为父亲不过是怕他不喜后娘,本是金榜题名的热闹日子,因为想起了母亲,变得有些凄冷。
两人说起了别的话,马车缓缓前行,回到了熟悉的国公府。
“过得几日你我父子去看看你母亲吧。”叶鸿礼对儿子温和一笑,“总归要把好消息告诉她的,她一直都为你骄傲。”
叶祾倬对父亲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