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一个高大的身影朝顾十娘的方向越走越近,就站在门外安安静静地听完了所有对话。
“吱呀”一声,顾十娘惊讶地看着院子中的程思同。
“你醒了?”
“嗯。”程思同点了点头,上去牵着她的手走下阶梯。
柴房地基打得高,就是为了里面的柴草不受潮。
顾十娘走下来,程思同的手还紧紧牵着,且有越握越紧的趋势,她手上一用力,抽离出来。
随即有些尴尬有些小慌张地笑了笑,道:“刚才你听见了吧,那个草若是用在农田上,农田上的收益会更好。”
“嗯,我知道。”程思同看着她的眼睛,紧紧地看着,他一双狭长的凤眼若是有心看一个人,眼里的深情仿佛顷刻间就要把人溺毙,让你感受到好像你就是他这一辈子放在心尖尖上的、要用一生去爱的人。
被这样一个高贵、英俊、年轻、位高权重的男子摆在第一位,实在是太危险了。
顾十娘眼眸中泛着波澜,她快要沉浸下去了,但是又猛然想到那天深夜,也是这样明亮皎洁的月亮,也是不被打扰的两个人,想到那天的对话,想到程思同的心有所属,她的所有幻想都被打破了,心中隐隐揪疼。
程思同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手,眼中的落寞一闪而过。
不明白为什么苏先云就能与她好好说话,好好交流,而自己总是不得其法。
十娘她好像总是有意躲避自己。
就算他再努力向前,也总是隔着一层坚韧厚重的墙膜。
“今日他牵你的手了?”
“什么?”
顾十娘心里有些乱,没有听清,好像只要程思同出现,她的心绪就很容易受到波动。
“苏先云,他牵你的手了。”
程思同抬起头,脸上的神情执拗、还有一些委屈,控诉着顾十娘的不公平、不公正。
为什么苏先云可以,他不行?
牵手?
那分明是为她破解禁制时轻轻地那么握了一下。
再说了,这该死的难解的禁制究竟是谁下的?
怎么还能在这边若无其事地说出这种话。
哦,他失忆了。
顾十娘有些懊恼,她再看了看程思同,高大的身子在她面前缩着,神情无助求着自己能给他一点爱。
原来他在自己喜欢的女子面前是这样的啊,这么普通、平凡,把自己的心掏出来,摆在心上人面前,放在阳光底下,任由她随意观看,看是接受还是践踏。
可惜今日的这份好,不是给她的。
真正的程思同在她面前是什么样子的呢?
冷峻、高大到自己有时候都看不清他的表情,心思深沉,时刻想把自己这个累赘扔下,自己不过是他路上一个可供挑拨戏弄的解闷玩意儿而已。
这是给他心上人的待遇,他怎么能随意给呢?
顾十娘贪恋,甚至想将错就错,这有什么呢?反正她这辈子都很难得到别人的真心,更何况是程思同的。
她就不管不顾享受这一次,等程思同醒了,就说他自己巴巴贴过来的,自己一个女子,他想必也不能加以责怪。
“胡说什么,快回去睡吧。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后不要再说了。”
顾十娘狠狠地打掉程思同要伸过来的手,以一种十分夸张的,好像要证明什么的姿态朝前走去。
程思同垂着脑袋,他的手被打红了一块,眸子中蓄满了受伤的漩涡。
为什么呢?他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也并非就信苏先云和小土豆说的那些他与顾十娘的“恩爱过往”,可是他看到顾十娘的那一瞬间,心中便安定下来。
他潜意识里觉得这个人自己很熟悉,自己和她的关系应当很亲密。
他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不想看到她难过,不愿看到她辛苦。
苏先云抱着睡眼朦胧的小土豆站在夜色中,看着眼前这一对痴男怨女。
“傻子犯倔。”
他嘴角习惯性地勾起一抹笑,却向来是没有什么温度。
垂下眸子,长而浓密的睫毛阖住了他的神情。
“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傻的人。”
既得利益放在眼前,却不懂得把握,真是蠢透了。
…….
顾十娘坐在床头发呆,旁边放着收进来没有整理的衣裳。
她有一搭没一搭地理着衣服,心却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
程思同推开门走了进来,又把门关上,把门闩插上。
他的动作不轻,顾十娘听得到。
程思同朝他走来,在床的另外一边坐下,也不说话,拿过她手上的那件自己干活时穿的开衫,将被她扣错的扣子一颗颗解开。
顾十娘猛地站起来,“我去外面走走。”
夜已经深了,这会儿再不歇明日恐怕起不来。
“今晚我在地上打地铺。”
“不必。”顾十娘心里发闷,突然就带着点赌气的成分,“我去西厢房。”
这几日他们虽然躺在同一张床上但是一人一条被褥,中间能再放在一个小土豆。
顾十娘深信程思同不会越矩,也便觉得躺在同一张床上不过是形式问题。
再者有她的一点点小私心,总觉得两个人这样能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一些,即使互相不说话不交流。
顾十娘站起来想走,右手就被轻轻握住,程思同无奈又带着些恳请的声音传来。
“别走,你很累了,早些休息。西厢房床铺还没收拾,等收拾完又得耽误有些时间。
我只不过是怕你厌烦我,所以才想睡在地上,没想到却又惹你生气了,我真没用。”
顾十娘微微一愣。
“你睡吧,我不会打扰你。”
程思同将她拉到床上坐下,自己起身去箱子里翻出另外一床被褥来,铺在床边。
顾十娘吹了蜡烛,躺在床上,黑暗中睁着眼睛,帐顶的纱一圈一圈在她眼里绕着,绕得她昏昏沉沉,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梦里她又见到了程思同,穿着银白铠甲,骑在骏马之上,号召三军,威风凛凛,百姓们欢欣鼓舞,迎接他们打了胜战的战神将军。
自己淹没在人群中,她努力地踮起双脚,努力地呼唤着程思同。
也许是听到她的神情太过急迫,程思同终于怜悯地朝她投来一瞥。
冷漠,仿佛见一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