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喻将她带到之后人便走了,叫都叫不住,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帐外雨声又起,顾十娘听了一会儿,是将士们起火做饭的声音,不知道等了多久,等得她困乏快睡着了,帐帘猛然被大力掀起,裹挟着雨里寒气冲犯进来。
顾十娘陡然惊醒,睁眼便看到一身泛着森森寒气的白色铠甲,来者高有八尺,宽肩窄腰,五官粗看俊美无匹,细看精致非凡,一双瑞凤眼似乎天生含情,全然不像是杀人如麻的战神,倒像是执花诉衷肠的情人。
传闻带领黑甲卫的镇北侯却风骚地爱穿一身银白铠甲,生怕敌人瞄不准他的位置。
“侯爷!”
顾十娘掀开围帽站起身来,“小女是江南布商顾十娘,此次北上采买,听闻军中缺粮,故就近采买粮草送来。若有冒犯,还望侯爷原谅小女粗鄙。”
“坐吧,不必紧张。”
程思同淡淡一笑,声音如流水潺潺,温和无比。
顾十娘愣了一下,看着他宽衣解带解下身上铠甲,动作干净利落却又轻拿轻放,显然对身上铠甲十分珍惜,很快便就只余一身白色里衣,更显他身姿高挑风流。
“这般看着我作甚?好看么?”
他声音温和,话中不像怪罪的意思。
这倒是让顾十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看?不好看?怎么回都不恰当。
她赶紧低下头,好生坐了下来。
只不过,既然有女子在场,去屏风后面换衣裳不好么?
如此痛快在女子面前更衣,还怕人看不成?
程思同双手微微一顿,说道:“本侯这大帐从未有女子进来过,伺候的都是一些粗鄙汉子,一时习惯,唐突了姑娘,莫要见怪。”
这话说得顾十娘十分惶恐,忙道:“是小女叨扰了将军才是。”
“你倒是识礼。”
程思同上下扫了顾十娘一眼,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转身绕到屏风后,很快,他便换了一身衣裳出来。
黑色蟒袍纹束腰封长袍,头上加了藏蓝玉冠,又是一方翩跹公子。
就是顾十娘也不由地看愣了,她见过无数翩翩公子,却无人像程思同这般带着战场上血腥拼杀的气息。
早就听闻镇北侯在京中还未随军时的风流事迹,如今一看他那张精致的脸,果然男儿风月场上如何放肆快活同战场上鲜衣怒马建功立业的心思并不冲突。
顾十娘低着头,双手交叉,她知道同眼前人身份差距悬殊,若想从他那边牟利,需要耗费更多心思。
“这次倒是要多谢你及时将补给送来,振奋了军心,本侯托你的福,得以早些离开那肮脏场地。”
“小女不敢承侯爷的谢意,战士们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不过送些东西,是乃区区小事。”顾十娘恭敬道。
“嗯。”程思同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便回去吧,听说你这次也不过北上采买布匹,商人重利,你能先国后己实在难得可贵。如今世道混乱,你一个女子也并不十分安全,我让副将护送你南下子午道。”
顾十娘一愣,后槽牙差点磨劈了,抬头惊愕地看向程思同。
这人忒不要脸。
他在此处打战打了这么久,难道除了打战之外就半点不体察民情,不知道药丹贵得北边修士都活不了了?!
不对,此次南下难民一批一批大多数是有官兵护送的,程思同不仅知道,而且还是他一手操办的。
她稳了稳心神,嘴角扯起商人间惯常见的不入心的笑,道:“不瞒侯爷说,小女此次不顾风险北上,是因为心中仰慕淮南节度使刘大人风姿,以求能见上一面。
谁知事有不巧,刘大人运送粮草迟来。”
她抬起眸子瞧了程思同一眼,眼尾上挑勾人,微微蹙眉跪了下来,道:“小女只求侯爷能让小女待在军营中,烧水做饭使得,小女略通医术,外伤包扎也能做得。
只待到刘大人到的那一日,见上一面也算尽了此生倾慕之情。”
“原来如此,可女子在军中只有一个用处,本侯不信你不知道。”程思同若有所思地看着顾十娘,突然变脸呵斥道:“痴女,刚想说你大义,却原来也逃不过女子小情小爱,眼界短窄。”
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顾十娘摸不准程思同变幻莫测的心思,忙跪了下来,刚想磕头求饶,就被一双手抵住了额头。
程思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有些嫌弃地拿帕子擦了擦手,道:“也罢,你也算是立了些小功,既然开了口,本侯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既然你的心愿是留在军营伺候本侯,本侯便依你。”
“是,谢侯爷。”
虽然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但是能留在军中也算是计划中的一步。
“别高兴得太早,军纪严明,男女有别,你女流之身,在军营里实在是个麻烦。在见到刘淮南前,你不得离开本侯大帐十尺,若有违纪,军法处置。”
程思同轻浅一笑,说道:“本侯喜好温柔婉约的江南女子,总觉得修士太过粗野,在此期间,本侯便做主封了你的灵力,也让你学一学凡人女子的贴心可人。”
贴身伺候?顾十娘总算是知道了刚才那股不对劲是哪里来的,她略带审视地看向程思同,瞧他一脸正气,也不像是那种把脑子别在裤腰带上的人。
她动了动手指,指尖经络滞涩,丹田空虚,也不知道程思同什么时候封的她的灵脉。
“小女谨听侯爷教诲。”
“十娘。”程思同轻轻地唤了一声。
“十娘……”
顾十娘抬起头,眼神惊愕。
她活到这么大,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能连名带姓叫的,也常常是那些被她抢了生意,气急败坏的对家。
绝对不是如此温柔可亲的口吻。
她顾十娘声名在外,外人只道这是她生意场上的称呼,却没人知道这是她的小名,是她已故娘亲取的。
程思同神色温柔,道:“如此唤你可好?”
“……好,自然是好。”顾十娘有些恍惚,不知他要做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