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饱喝足了, 就该干正事了。
她认真道：“你要跟我走了。”
林暮晃问道：“我需要跟你走多久？”
她想了想：“一直到勇者来救你。”
“那是不是，需要很长时间？”
她犯了难：“应该……是吧？”
她也闹不清楚。
故事书上很少写确切的时间，都是“很久以前”或者“很久以后”——到底怎么算是“很久”呢？
从她不小心从龙岛掉出来, 误入人类世界的这一段时间, 应该就能算“很久”了吧。
那样的话，恐怕公主殿下，也得等上好几年。
“那能不能先让我跟家里道别？”他的语气听上去悲伤极了, “我得有那么长时间，不能陪在他们身边……”
有那么一瞬间，被他的情绪所感染, 她几乎要昏昏地点头同意了。
但就在那一刹那，她突然警觉道：“我可以先抓走你, 然后，你再跟他们说这件事……”
她明明记得, 人类有通讯水晶。
“深山里没有信号哦。”
小恶龙并不知道这件事，发窘道：“这样啊, 那，要不, 我替你转达……”
她记得, 故事书里, 总会有信使, 给国王送上一封公主亲笔写下的求救信。
恶龙当信使，可以送得更快、更高、更强——她确信。
“那你知道该怎么联系我的父母吗？”
她：……
不知道。
林暮晃提醒道：“如果他们不知道我失踪了, 就没人知道你是条大恶龙了。”
她：……是哦。
眼见着天快亮了，小恶龙只好道：“那你要好好跟家里人说哦, 我先走了, 晚上再来找你。”
恶龙是不可以白天光明正大出现在人类面前的, 会被绑起来烧死！
趁着太阳没升起，她得赶紧离开人类的世界了。
少年眉眼含笑：“好。”
她不放心道：“你要发誓，说你会跟我走的，会成为我的财宝。”
他郑重地重复了一遍：“我向你起誓，我一定会成为你的……”
他说了“财宝”吗？还是别的词语？
小恶龙正困惑着，却见他拉起自己的手，虔诚地在指尖印下一个滚烫的吻。
赶紧把手抽回来，安抚了一下莫名乱跳的心脏，她忙不迭地离开了。
蜷缩在阴冷的洞窟里时，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如果没记错的话，人类起誓的时候，对象一般都是大地之母或者誓约女神。
他为什么要向“她”起誓呢？
*
当晚，她又如约而至。
然后——
少年正微笑着坐在厨房里，桌上摆满了美味佳肴。
热气腾腾的烤乳猪，油润焦脆；鸡蛋布丁散发着焦糖的香甜气息；奶油南瓜意面上点缀着薄荷叶，奶香四溢……
又是一天没吃饭的小恶龙：……
她刚开始是拒绝的。
有没有搞错，她是一条有事业心的恶龙哎！
今天她是过来抢公主的，不是让公主再吃她剩下的边角料的！
然而，在公主不说话的时候，她的想法还是坚决的。
公主说了两句，她的脑子就开始晕，不知不觉地小鸡啄米起来。
他说得好对，好有道理……！
等回过神来时，她已经歪在公主怀里，一脸幸福地揉着鼓起来的小肚子了。
她：……啊！！
最糟糕的是，公主这会儿，正在轻言细语地向她请求：“我的母亲去隔壁王国了，我想当面向她道别。不过，她明天就回来了，能不能……”
在她反应过来以前，“好”就稀里糊涂地说出了口。
……呜啊！！
身为恶龙，她怎么能言而无信地反悔呢？因此，在天将亮的时候，她不得已又独自飞了回去，等待着夜幕降临，好再过来抢一次公主。
第三天，第四天……
持续揉着肚子的小恶龙：……我今天是干嘛来的？
*
当事业拖延了整整一个月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了。
如果她能像人类一样写日记的话，大概会写下这样的内容——
大恶龙啊大恶龙，不能再这样堕落下去了！
你忘了你伟大的事业，还有你的决心吗？
因此，在林暮晃日渐熟练的投喂动作里，她好不容易抓住了机会，抗议道：“你必须要跟我走啦，不然……”
不然，她要长肉了！
人类做的食物真是太好吃了，她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糖衣炮.弹？这才一个月，她原本瘦削的下颌就肉眼可见地挂上了肉，脸上也带上了些粉扑扑的血色。
原本清瘦得有些吓人的背脊，这会儿总算是生出些健康的感觉了。
虽然吃得很开心，但是……
她担心，这样下去，她的翅膀就带不动两个人了！
而且……
她好像越来越喜欢少年了。
不管是那头柔软的黑发，还是黑曜石一样的眼睛——她迄今为止收集到的所有的亮晶晶，都要不如这些要更讨她喜欢。
一想到要把他带回自己的巢穴，她几乎有些迫不及待，要带他好好看一看，自己为他精心准备的公主房间。
“那好吧。”少年顺从地点点头，又从旁边拿了杯热乎乎的饮料，“喝完这个，我们就走？”
她接过来。
甜甜的，是没喝过的新鲜味道。
“啊？你问这是什么？”少年的语气听不出太多的情绪，仿佛真只是在回答一个寻常问题，“这是甜酒。”
甜、酒……
她“哦”了一声。
酒。
这是一种小麦发酵而成的饮料，深受人类喜爱。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人类喜爱它，她也很喜欢。
直到她发现，自己的行为好像有些不受控制了。
随着公主“啊？”的惊呼声响起，她眼睁睁看着他摔倒在了地上。
……是她推的。
少女一脸迷茫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按在少年胸口上的手。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并不想这么做，也没有用上半点力气，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公主靠过来，关心地问她怎么了，随后，她就把娇弱的公主殿下给扑得摔倒了……
被酒精侵蚀的大脑低效率地转动着，眼前的一切都不可思议极了，面前的画面在支零破碎地晃动，她依稀能感觉到，公主也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仿佛是在不解她的所作所为。
对啊，她在做什么呀？
有些急了，她想把手给抽回来，但恰逢这时，公主也伸手过来，大概是想把她的手推开——
呲啦！
她一个用力，少年的衬衣裂开了一个大口子。
“对、呜起，我帮你……”她说话都不太利索了，想将衬衣再拢回去。
但公主一反常态地挣扎了起来。
那是跟娇弱的公主身份十分匹配的、微不足道的反抗，对恶龙来说，这力道比挠痒痒还要更微弱一些。
但到底是，让她觉着略微苦恼了。
撕拉——
咔嗤——
衬衣，几乎完全被撕毁了。
公主的声音听着委屈极了：“好冷……”
头回把公主欺负到要哭的地步，她手足无措，赶紧脱下身上的外套，想把公主给包起来。
别生病了……
然而，可能是她表现得太急躁了，公主一遍遍地拒绝她，带着哭腔说着“你不要这样”，没一会儿，他的嗓音变得喑哑起来，偶尔间或夹杂着近似感冒的咳嗽声。
她心里一急，大概真是酒壮龙胆，她按住了少年的手腕。以大恶龙的力气，她果然不费什么功夫，就将对方死死地压制住了。
然后——
她俯下身，贴了上去。
抱紧一点，就不冷了吧？
她感觉他微微动了一下，又怕他再挣扎，干脆将两条腿也盘了上去——这样一来，任凭他怎么甩，都不可能摆脱她了。
……他没有再反抗。
也许是认清了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他“屈辱”地接受了现实。
小恶龙长出一口气，心中溢满了喜悦和骄傲。
但少年的身体还在微微地颤抖着，被扯得破破烂烂的布条像是个烂麻袋一样挂在身上。
他低声道：“冷……”
她想了想，突然凑近了些，将唇瓣贴了上去。
之前，他在喂她的时候，因着一次“意外”，少女无意中发现，这个动作居然有发热的功效。
果然，心跳……加快了。
连她有些冰凉的手，都变得像是泡了热水一样，掌心发着热。
公主僵住了，但好在，他也没有再喊冷了。
有效。
她心满意足地把少年亲了又亲，她不懂更多的技巧，只是单纯地贴一贴——即便只到此为止，也足够让少女龙惊讶不已了。
这么简单的动作，居然能让她的鼻尖微微冒汗。
他乖得像是一个大号的玩具，听话地任由她随意摆弄。
但偶尔，他的喉间会溢出点点呻.吟。像是痛苦的模样，但落在耳中时，却令她的耳朵尖奇异地冒红了。
她怀疑自己的心理有些不太正常，明明公主表现得如此难受，她的想法竟然是再变本加厉一番，原因是，“我还想听”。
不过很快，她被迫放弃了这个想法。
“哈欠……”
她的眼皮变得越来越沉重。
公主的感冒危机解除，她整条龙一放松下来，随之而来的，是不断袭上心头的浓浓困意。
她心想，她就眯一会儿，等酒劲过去，马上就带公主离开这里……
就一会儿。
心满意足地把公主搂得紧了些，她头一歪，坠入甜蜜的梦境中。
*
她并不知道的是，在她心中毫无反抗、只能任由她为所欲为的公主，这会儿唇边正溢着笑，看上去愉快得不得了。
——丝毫没有她以为的“泪流满面”、“哀哀戚戚”。
他轻声在她耳边问：“你叫什么名字啊？”
这么多天下来，无论他怎么拐弯抹角地打听，她却始终不肯告诉他答案。
即便这会儿尚且在半梦半醒的状态，她仍旧保持着最低级别的警惕：“龙的名字……不能告诉人……”
“为什么呢？”
“知道了名字、就可以签契约了……”她嘟囔着，“都说，不要跟人类签，会、倒霉……”
“但我不是人类啊。”少年循循善诱道，“我是你的公主，你的财宝，你的所有物……告诉我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少女龙不说话了。
就在林暮晃以为，这次同样会得到失败的结局时，她终于开口了。
“那你要遵守约定，千万不要跟别人说喔……”她细声细气道，“我叫，潘千葵。”
*
等潘千葵醒来的时候，还未睁眼前，她的第一个感觉就是“温暖”。
那是跟冷冰冰的岩石完全不同的触感，她好像陷进了一朵轻飘飘的云里，身边还有一个暖融融的火炉。
她从来没睡过那么舒适的觉，还做了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梦。
在梦里，她变成了一块水果糖，被小狗开心地从头到脚都舔过了一遍。在梦境的最后，小狗还教了她一些奇怪的事，比如说……
原来贴贴嘴可以有那么多花样。
……这种惊叹的心情，持续到她睁开眼睛为止。
然后，它像是阳光下飘起来的肥皂泡，“啪”一下，碎掉了。
她看到……床边聚了一圈的人。
所有人都沉默着，一言不发。
这一个月来，小殿下每天坚持投喂的黑发少女，终于打破了不留宿的惯例，乖乖地蜷缩在他的怀中。
那没被锦被盖住的脖子上，还能隐隐约约瞧见些可疑的红印。
潘千葵：……？？？
她当即惊慌失措起来，满脑子只剩下一个想法——
糟糕，大恶龙抢公主的邪恶计划，被人类提前发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