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乔英一起来的新教师,除了音乐、计算机科目的老师之外,几乎人人都是班主任。学校要给新教师训练提升自己的机会。当班主任最能训练新教师的管理能力了。其他老师都是教两个班的主科,一个班的班主任,乔英却是一个班的语文学科和班主任,教两个班的地理。这样的区别对待,让乔英很难过。
据说,学校里前一年到来的新老师中也有两位是中文系专业,结果现在两人一个教历史,一个教政治。而初一年级里教语文并且当班主任的是一位音乐老师。这种专业与教学科目不一致的情况,在这所中学里屡见不鲜。
听到方芳这样的话,乔英的心理稍微平稳了些。
她继续泡在教室里,只要有空闲时间。无论是管束学生的纪律,找个别学生谈话,了解学情,还是私下辅导个别学生的语文学习,忙得脚不沾地。可是班级里总有几个孩子给她捣乱。
自习课上大声讲话,乔英盯着他们,他们才会闭上嘴巴。当乔英看别人或者看书时,那几个孩子又开始挤眉弄眼,窸窸窣窣,若是乔英继续忽视他们的话,他们的声音又逐渐大起来。为此,乔英一个一个地训诫他们,还把他们的座位尽量调得远-点,违纪最厉害的孩子直接坐到了讲台旁,可是成效甚微。乔英又-一找他们的家长,电话交流,直接家访,全部都做了,有的家长当着乔英的面就揍起了孩子,可惜孩子只老实了一两天,又故态复萌了。有的家长对着乔英眼泪汪汪,表示自己实在是没辙了,希望老师多管管孩子,似乎在他们眼里,乔英是他们孩子的救星,只有乔英的话,孩子能够听一听。乔英听后,只能苦笑。身为孩子的监护人,对孩子的教育完全放弃或者只是简单地揍一次,这样的父母如何能够管好孩子。
据乔英多方打听,班级里那个像猴子一样动个不停的俞彬父亲,很喜欢打麻将,几乎每个晚上都会组至少一桌麻将,于是俞彬就在麻将声中开始做作业,又在麻将声里躺到床上睡觉,偶尔,他还会被打麻将人激动的声音吵醒,这样的环境,孩子怎会不受到影响?!
乔英找俞彬父亲谈话,希望他能够不要在家里打麻将,结果俞彬父亲直接反对,他说自己白天辛苦工作,只有晚上可以休息,而且晚上组几桌麻将,也可以赚点零花钱,增加家庭收入。另外,俞彬在小学时学习就不好,现在初中成绩依旧一踏糊涂,他已经不指望孩子考出好成绩了,只要孩子上完初中就好了。
乔英很无语。持这种观念的父母不止俞彬父亲一个,苏州地处长角三角洲之地,又临近上海,水陆空交通格外便利,各种各样的工厂和巨大的人流量,让这座城市中的人们不愁吃穿住行,不愁无工可做。即使孩子中考考不上任何学校,只要花钱,孩子就能上学,混个三五年,出来找个工作,不难。还有一些学生是苏州本地的,家里房产较多,仅仅收取租金,家里的生活就比较富裕了,因此孩子的未来更是不必多担忧了。
乔英很无奈。可是依旧天天忙碌着,竭尽全力,希望用自己的真心换来学生的真情,让班风学风变得更优秀。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在期中考试中,乔英的班级总分在八个普通班中最高,尤其是语文学科的成绩高出了第二名三分多。三分多,看起来并不多,可是对于语文学科来说也不少了,而且刚刚接班时,这个班级的总分属于最低的,语文学科总分也是最少的,现在只经过半个学期的努力,乔英的班级成绩就能有这样大的进步,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可是在班级管理中,乔英的得分居然是最低的。照理说,乔英对班级管理很上心,有时候,乔英上完中午第四节课,怕不能及时到班级里管理那些孩子,她的午饭常常被忽略掉。她也不觉得饿,看着学生快速打扫卫生,看着学生午间订正或完成各科作业,看着学生午睡,直到午自习的其他老师进入班级,乔英才走出教室。有时候,轮到乔英上午自习,那么整个中午,乔英就是个陀螺,转个不停。其他时间,乔英连上厕所都是挑选学生上其他课的时间,否则,乔英的课余时间几乎都是在教室里。因此,乔英的班级管理都是她一个人时时刻刻地关注着,若是管理不到位,班级里的学风班风建设更不会变好。可是,学校检查的结果依旧是乔英班级管理最差。如果持续这样的结果,一年后的新教师测评,乔英很可能会不及格,如此,她将会比其他人多一年试用期……乔英不敢想下去了。
一位任教乔英班级英语的老教师提醒乔英去教导处询问一下张导,因为班级管理的各个项目都是他检查的。乔英依言去找张导,张导给出的结果就是乔英班级卫生管理最差。可是乔英记得隔壁班的卫生管理经常是敷衍了事,尤其是教室外的包干区,常常是纸屑都有。为了防止他们班的纸屑被风吹到自己班,有几次,隔壁班的包干区卫生都是乔英指挥自己班学生完成的。可是现在,张导的统计结果却是隔壁班的卫生管理比自己班高出不少。乔英忍着泪,走出教导处,回到办公室里就趴在办公桌上默默流泪起来。胃似乎也跟着绞痛起来。乔英的双肩抖动得更加厉害了。同一个办公室的老师都被吸引过来。乔英捂着胸口说胃疼,不知是谁,拿出一粒胃药给乔英吃下去,过一会儿,乔英的症状才渐渐缓和。一位老师关切地说:“乔英,你还是去医院里做个胃镜。我怀疑你得了胃炎。”
乔英感激地说:“谢谢你,张老师。这个周末,我就去医院。”她仍旧舍不得请一天假,就连看病也要等到周末才去。
那天下午,乔英因为胃疼,一下班就回到出租屋里躺了半小时,见已经放学半个小时了,平时她一直都是等所有的学生离开了教室之后,她才会下班,今天她仍然不放心,就挣扎着起床,又来到了学校里。刚刚走到距离班级门口一米处,就听见俞彬的声音:“那个江北人,真是个老女人。今天的脸色尤其难看。你们说她会不会要死了。哈哈哈哈。”另外两个学生随即附和:“老大,她要是死了,我们会轻松点吗?我听说,隔壁班的班主任比她还凶!”俞彬笑着说:“我不管以后怎么样,现在,我就是希望她去死!”“是啊是啊!我们在小学时多么自由自在!哪个老师像她!真是个麻黄,走到哪吸到哪!”
他们说的话是苏州话。刚刚到苏州时,听到这些话,乔英像是在听天书,可是乔英喜欢和房东大姐聊天,房东大姐的母亲不会说普通话,乔英经常听到他们母女的对话,听不懂就问房东大姐,为此,乔英已经听懂了不少苏州话。比如俞彬说的“江北人”苏州话的音类似“傻瓜”,作为长江以北的人,乔英也不喜欢这个称呼。可是班级里仍有两三个孩子总是用这个称呼她。以往学生只要不是当面说她,她都是当作未发生过,今天本就伤心难过,再听见学生们这样说她,乔英的心仿佛被戳得千疮百孔,疼痛异常难忍。她冲进教室里,横眉冷对,大声问:“刚才你们在说什么!?”几个学生愣住了,俞彬随后笑着说:“老师,我们就是瞎聊聊,没说什么。兄弟们,走喽!”说完,他首先背起书包,冲出教室。其他几个学生也是一下子飞出教室。乔英满脸通红,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教室,心中波滔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