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缝之内寒彻入骨，如若冰窟。
初时，眼前一片漆黑，摸黑走了十余步，渐渐亮了起来。
只见四下石壁莹白一片，泛出微微冷光，足以照亮五六步之处。
李旭伸手在石壁上抹了抹，触之略有温润之感，当下惊道：“夜明石？竟......竟如此之多！”
夜明石乃罕有奇石，白天平平无奇，夜里却能发出白光，寻常富贵人家亦不可得，济王府倒珍藏了数件，没想到此处竟布满了整个山洞！
“造化神秀，无奇不有。”归霞子淡淡说罢，继续往洞内走去。
洞中崎岖不平，岔道极多，夜明石之光时明时暗，照得并不真切，归霞子却步履稳健，行走间不曾稍有迟疑，显然对此地极为熟悉。
李旭、李广洪二人只得紧跟其后，不敢稍有迟缓，以免走岔了路。
一路下行，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后，眼前横了一道堑沟，下方漆黑一片，也不知有多深。
一座天生石桥横于深渊之上，借着夜明石的微光，依稀看见石桥对面又有一个山洞，洞内没有丝毫光亮，显得极为深邃。
归霞子停住了脚步，转身看向二人，面色似乎有些凝重。
“过桥，进了对面山洞，就没有光了。”他指了指石桥旁，说道：“那里有火把，一人拿一个。”
他的声音在幽深的山壁间往复涤荡，回音袅袅。
李旭主从二人跟着老道来到石桥旁，地上果然堆了十余只火把，上面的油脂尚未干涸。
三人各取了一支火把，归霞子用火折子一一点了，举着火把踏上了石桥。
过了石桥，进入洞中，洞壁变成了普通的黑色岩石，四下骤然局促，只能容一个前行。
这个洞倒没有岔路，一路盘旋而下，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李广洪突然耸了耸鼻子，低声道：“血腥气！”
李旭闻言一惊，忙扯住前方老道衣袖：“道长，请止步！”
归霞子停下脚步，转回过头，脸上微微不悦：“何事？”
李广洪忙道：“血腥气！此处有血腥气！”
“呵呵。”归霞子笑了笑，看向李广洪：“你鼻子果然好使，一会儿看倒了，不必惊慌，是很多年前留下的了。”
“看……看倒什么？”李旭和李广洪面面相觑。
归霞子不答，转身继续前行，二人只得跟了上去。
又走了一会儿，山洞渐渐宽敞，三人到了一处狭长的石室中，石室长约十丈，尽头是一个巨大的洞口，洞中隐隐泛着光，那光虽然微弱，却带了晕黄之色，不像是夜明石泛出的冷光。
“血！”李广洪突然指着洞壁，惊呼了一声。
李旭忙举着火把看去：果然，这石室两侧洞壁、地面之上有大量血痕！
血痕大多呈喷溅状，斑斑点点洒得到处都是，血迹已经干涸发黑，应该是很久之前留下的了。
“十三年前，我们正是从这里上的岛。”归霞子眯着双眼，火把在他眼中映出两个红点，他顿了顿，接着说道：“在这里，遇上了尸精，不少弟子殒命于此。”
“尸精？就是那晚，那水夫子所化的……”李旭闻言一惊，身子打了个激灵：“道长，你不是说这里很安全吗？”
“唉……”归霞子长叹一口气，幽幽道：“现下，自然安全了，也多亏了……”
他指了指周围的血痕，语气有些更咽：“多亏了他们啊！”
“好了，接着走吧。”他显然不想多提往事，迈步朝前走去。
李旭皱了皱眉，跟了上去。
三人从石室中走出，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极为广阔的天然洞窟，上下高达数十丈，左右宽逾百丈，前方更是宽广，竟延伸了里许！
洞窟顶部，裂开了一个巨大的豁口，露出了小片蓝天，阳光自豁口倾斜而下，形成了一道淡金色的光瀑。
光瀑之中，十数股清泉自洞顶飞流而下，宛如道道银练直坠幽渊，溅起层层水雾，氤氲之中，阳光透水雾而过，化出了一段霓虹，七彩缤纷、如梦似幻。
李旭看得目眩神迷，叹道：“如此胜景，当真宛如仙境！”
不知不觉中，他朝着那片光瀑，迈步走去。
“公子小心！”李广洪大喝一声，一把拉住了李旭。
李旭猛然回过神，定睛下看，顿时心惊胆颤。
在他一步之外，便是绝壁虚空，若再踏出一步，定然粉身碎骨。
此时，归霞子的声音传来：“此景名曰‘水龙晕’，不可久视，久视会迷失心智。”
李旭忙退数步，心有余悸地向下望去，才发现自己正处于一座天然石台之上，石台自洞窟一侧的山壁伸出，距离洞底还有十余丈！
洞底幽暗深邃，看不真切，似乎是一片碎石滩，其上横着十来个黑影，一动不动，瞧着像是倒伏的大石块。
再远处，那“水龙晕”之下，波光粼粼，竟然是一片水潭，水潭中央似乎隆起了一个大丘，但那处已在光瀑之外，加之水汽弥漫，着实看不真切。
归霞子走到石台边缘，将火把插在地上，从腰间取下藤索，在索圈中捋了捋，将绳头扯了出来。
“我们要降到这石台之下，再从洞窟一侧往下走。”他转过身，目光在李旭和李广洪身上游移，接着说道：“我向下去探路，若是无事，便唤你们下来。”
说罢，他将手中的绳头递向李广洪：“李壮士，你力道足些，将这藤索缠于腰间，一会儿找个地儿把稳当喽！老道要借着这根藤索爬下去。”
李广洪接过绳头，对老道笑着说：“道长啊，这爬上爬下的活儿，就让咱来做吧，我找个石头绑好，自个儿就能荡下去。”
“少啰嗦！”归霞子面色一寒，厉声道：“你下去？你下去后万一遇上什么，可应付得了？”
李广洪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只好将藤索系到了自己腰间。
归霞子一面放着藤索，一面走到石台边缘，往下眺望。
“你过来些。”归霞子转身看向李广洪，招了招手：“我和你说，一会儿该如何处置。”
李广洪笑道：“道长您放一百个心，我啊，有的是气力。”
说罢，他走到了归霞子身旁，低头望石台下张望：“您打算从哪儿下……”
未待他说完，却见归霞子双目骤现精光，突然后跨一步，同时右掌红光乍现，猛拍在李广洪后脑！
只听“咔”的一声脆响，李广洪壮硕的身子晃了晃，鲜血自鼻孔、耳洞处喷了出来，他的颅骨已被拍碎！
紧接着，归霞子又是一掌拍在李广洪后背，将他推下了石台！
这可怜汉子从头到尾，都没来得及发出声音……
归霞子适才所为，仅在电光火石间，李旭站在数步之外，还在沉浸于洞中奇景，待他刚一回过神，却见老道攥着藤索，朝自己扑了过来！
“你……”李旭大惊失色，话音未落，便觉一股热气刺入丹田！
只见归霞子伸出的右手红光闪耀，食指已点在李旭“气海”之上。
顿觉气血翻涌，李旭胸腹如若针刺……“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立时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抽搐不已。
看着李旭躺在地上，蜷缩成一团不住呕血，归霞子这才呼出一口气，化去周身的劲气，手上红芒迅速消失。
“啪！”
此时，沉闷的坠落声传了上来，手中的藤索不动了。
归霞子扯了扯藤索，轻声笑道：“这腾条果然足够长了。”
他蹲下身，拍了拍李旭的肩膀，叹了一口气：“哎，贫道也是不得已，且安心，你现下并无性命之危，但切勿妄动，否则，气血翻涌，会痛死的。”
李旭浑身剧痛，就像被抽了筋骨，连指头都无法动弹，他侧着头，面容灰白扭曲，额头大汗淋漓，双眼透着怨毒，嘴唇微微抖了抖，却说不出话。
归霞子不再言语，起身提了李旭后领，将他提溜到石台边放下，自己则伏下身，睁着双眼望着下方。
石台正下方，一小片地面之上泛着油光，李广洪四肢扭曲，正躺在那片油光旁边。
归霞子皱了皱眉，喃喃自语：“果然落得有些偏。”
他用力拉了拉藤索，将李广洪的尸体拖进了那片油光中央，这一拖之下，尸体划出了一条浓厚的血痕，顿时腥气四溢，就连石台之上也闻到了。
“咯咯咯……咯咯咯……”
突然，下方传来一阵牙齿打颤的声音，初时只有一两声，紧接着，便密集起来，不多时，这怪声竟响成了一片。
李旭身子虽然疼痛，心头却清醒得很，他立刻辨别出了这种声音！
他死死咬着牙，忍住剧痛，将头微微一偏，朝石台之下望去：
石台之下白雾缭绕，雾气之中，原本横卧于石滩上的两个黑影突然动了动，接着，三个、四个、五个……十余个黑影都晃动起来！
“咯咯咯…..咯咯咯......”
在此起彼伏的咯咯声中，一条又一条细长之物，从那一个个黑影上伸了出来。
它们越伸越长，就像一条条盘踞在黑石上的毒蛇，不住扭曲、伸展着。
接着，每一个黑影都剧烈地晃了晃，伸展出四条干细的腿，如同蜘蛛一样，开始爬动......
片刻之后，它们慢慢聚在一起，径直往石台下方爬了过来。
随着它们越来越近，李旭终于看清了它们的模样，顿时，心下一阵恶寒！
这些黑影赫然是人！死人！死了很久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