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顿简单却充实的晚餐,商蟠拿起自己的上衣穿好。
凝光见,狐疑地不满:“怎么又要出去?”
这位可爱姑娘对自己老师经常性地不呆在家里的行为表示极为强烈的谴责。
但商蟠没有办法,只能陪笑道:“有些事情需要处理嘛,放心很快就回来。”
“你上次这么说,结果呢?”凝光当然指的是这次商蟠受伤昏迷的事情。
那天凝光感受到璃月港的震动,前脚出门,后脚就看见商蟠回来浑身是血的模样,还有肩膀上的那贯穿伤口。
吓得凝光当时脸色一白,泪光闪闪地跑到商蟠身边。
那当时商蟠已经昏迷,只有淡淡的呼吸,之后凝光也来看过他几次,可都没醒,这让凝光心神不宁地担心了几天。
这次好不容易看见人回来,却又要出去,凝光真的怕自己又变成孤身一人。
商蟠抿嘴,“好了,就是去找个人而已,就在家旁边,马上就回来的。”
他都有些不敢说自己是去往生堂,生怕凝光以为自己是去给自己办后事。
凝光这时稍微冷静一些,点了点头,然后嘱咐让商蟠早些回来。
所以这个快十六岁的小家伙,怎么管起人来这么严格?
自己那可怜的老师尊严啊。
但商蟠肯定是答应了下来,出门后,然后轻轻扭动自己的肩膀,一丝丝的微微疼痛传递入脑,让他很不适应。
纵然那个时候自己精疲力竭,可自己的身体强度可摆在那里,那少女把自己一剑穿肩。那把剑,还有那个神秘少女,不可小觑!
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肩膀,商蟠快步走了下去,去到了往生堂的门前,看着安静无人的端庄大门,他踏步走了进去。
推开门,里面的仪倌见是商蟠露出微笑,再是开口:“先生需要些什么帮助吗?”
“喔,我来此想拜访一下钟离先生,不知他在吗?”
“钟离先生和堂主正在外面散步,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才会回来。”
帝君晚饭后出去散步?倒还真是有些老大爷遛弯的意思。
不禁间,商蟠下意识地就认为帝君对于深渊之事早已胸有成竹,甚至尽在掌握。
商蟠嘴角露出礼貌的微笑,继续道:“那我在此处等待一会儿,不知方便吗?”
“先生请便,您可以去内院稍作休息。”
“那便是打扰了。”商蟠作礼,后进入里面。
只看一个不大的小院出现在他的眼前,乃是胡堂主一家的居住之所,而此刻略微有些冷清和黯然。
商蟠目光闪烁,看见小院中间的位置有着一棵不高的侏梅小树,靠过去细看,却发现上面的梅花颜色黯淡,整棵树的健康状态可说是相当糟糕。
如此将死之物,摆在院中极为违和,商蟠不免多看了两眼,而后抬起手掌,食指微探。
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在指肚凝聚,最后缓缓掉落,入了小树的根部。
“这样应该就好了。”商蟠环顾四周,静悄悄得奇怪。
若是平日即便站在门外也能听见胡桃的欢快笑声,可今日自己第一次进来,竟是耳边静悄悄,身边冷清清。
这时商蟠看见一处房门虚掩,屏息凝神间仿佛能听见里面的轻微呼吸。
于是他走过去,伸出手敲了敲门框。
里面传来惊讶的声音,然后回道:“请进来吧。”
那声音是胡桃的,但听着却没有往日灵动。
是在伤心吗?
这门都是粗心的没有关好。
推开门,胡桃脑袋一动,那脑后的双马尾摇摆着,随后整理了表情,语气温和地说道。
“商蟠先生?”
“嗯哼,是我。”商蟠走进来:“你这是在做什么呢?”
“我在....和天地吟诗作对,对酒当歌!”
“额....你这年纪可碰不得酒。”商蟠带上说教口气。
胡桃不以为然:“都说了是和天地吟诗作对,怎么可能用凡酒来呢?”
“那你用的什么?”
“想象力~~”
这话还真是把商蟠给说服,不禁笑笑,指了指旁边的座椅用眼神示意自己能否坐下,而结果自然是得到肯定。
坐下后,商蟠这才看见在胡桃面前的桌上摆放着什么,那是一根断枝,其上有五朵大小不一的盛放寒红的梅花,以及三个小小的花苞,只是再没有机会开放。
商蟠带着略微职业的笑容说:“这枝断梅,看着竟是这般如此活力四射。”
那虽然是断枝,可那上面的花朵以及花苞皆是红得当头,不似枯萎之态。
胡桃听着,并未回话,而是给商蟠倒了一杯自己刚刚沏好的清茶,此刻仍然冒着热气。
品了一口,商蟠将其放下,但胡桃却开口:“这枝头虽然仍是鲜活,但只是回光返照罢了,昨日起了一阵风,打断了外面梅花的一根枝头,也断了它那最后的风采,我正在目送它离开。”
说完胡桃又重新看向那桌面上的梅花,眼神中的清澈情感是如此显而易见。
商蟠推断此物对于胡桃绝对很重要,于是斟酌一会儿后开口。
“在下虽然并无起死回生之能,但让这断枝梅花长久陪伴在你的身边还是能做到的。”
听见长久陪伴后,胡桃瞪大眼睛,但旋即黯淡下来。
摇了摇头,模样乖巧怜人。
“不必了,万物皆有生死之道,强行改变不好不好。”
商蟠无视她的话中有话,而是根据字面意思道:“常言生死有命,可若是见死不救呢?”
“我何来见死不救?”胡桃皱起眉头。
商蟠指了指那桌上梅花。
侃侃而谈:“从主体脱落,它便已经不是生物,只是寻常物品,而作为物品,它应该保持长久的美观,若是变得枯萎难看,而我们这些眼睁睁见证的人不正是见死不救?”
这番话下来胡桃都是睁大眼睛,不平地反驳:“植物落下残肢,如同人之手脚,怎么当做寻常物品?”
“非也非也,植物求生之信念远超你我想象,即便是断掉所谓‘手脚’也是可以恢复的,可人做不到,但在面对断肢残废时,无论人还是植物,都是有着极强的信念,而这便是他们活下去的契机。”
胡桃咬了咬牙:“怎么可能呢,你口中的那信念难道能拯救什么吗?”
“你又错了!”商蟠目光露出些锐利。
而后听他继续道:“我的意念只能拯救我自己,你自己的意念才能拯救你自己,非我之外的意念能做什么呢?无非只是观望而已。”
“自己才能拯救自己....”很明显胡桃抓住了重点。
心中的缺口,只有内心的主人可以填补,内心的孤寂只有自己才能排解,别人可以引导,可以伸出援手,可别人永远不可能解决。
解铃还需系铃人,便是这个道理。
商蟠伸出手,微微一笑,“你相信奇迹吗?”
“奇迹?我并不相信已经发生的事情还能有改变的奇迹。”
“当然,我指的是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商蟠柔和地笑着。
那大大的手掌静静地在胡桃面前,就好似一条引导的金色线条。
胡桃将它抓住,似乎能够感到一些温暖在心中激荡。
她愿意接受别人的温暖,也不应该将自己关在心中的枷锁中。
“你...到底为什么要做这些啊。”胡桃问。
“因为我是璃月港的教书先生,我可不能看着可可爱爱古灵精怪的小胡桃突然变得沉默寡言沉默啊。”
“我....乃小巷派暗黑打油诗人,怎么可能消沉?作为老师你这可是识人不清,可笑可笑。”
“我可笑可笑?你还哭哭戚戚呢,进门不听童音乐,只闻心碎向天齐!”
“你!你容我想想,有了!老师老师不上课,学生学生不爱听!”胡桃叉腰,鼓起嘴巴。
这让商蟠顿时尬住,先前凝光说的甘雨和烟绯讲课很受欢迎,让他自己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上课水平不太行。
如今胡桃直言后,商蟠当场破防夺门而出。
就连胡桃都没反应过来,这好端端的互怼,怎么他这么容易就被说得体无完肤了?
于是连忙跟着出去,胡桃年纪不大,还真有些担心那个教书先生去做傻事了。
可就在胡桃跑出来的瞬间,双脚宛如被冻住一般的立在原地。
目光如同被锁住般的定在院子中央的梅花树上,胡桃那梅花形的瞳孔里倒影出那生机勃勃的小小梅花树,上面红颜争飞,花繁无叶,宛如血红的抗争!
“这....这是?”不知不觉间,胡桃目中含泪。
可仔细看去,她的嘴角却挂着不言自明的喜悦。
可一会儿,平复的胡桃突然反应过来,刚才那个教书先生呢?
怎么跑出来了连个人影都不见了?
“你可是找我?”
在胡桃的头顶,商蟠坐在楼顶晃着腿,笑眯眯地看着在下面露出惊讶呆愣表情的胡桃。
“你快下来!”胡桃突然害怕起来。
可商蟠如何呢?自然是不以为然,甚至笑容更甚:“怎么了?坐坐没事的,上面风景不错。”
“我当然知道不错!但是你快下来,会挨揍的!”
“嗯?”商蟠一愣,不太能明白这话啥意思。
可就在这时,远处大喝一声!
“胡桃!你又上楼顶了是吧?!”
商蟠才是回过头,突然一个一块巨大木板迎面飞来!
“老堂主为什么会这么生气啊!?”
砰!
商蟠被击中直接从楼顶瘫软似地滚了下来,掉在地上一动不动。
“商蟠哥哥你没事吧!”胡桃一吓,连忙跑过去。
如果是平常自己肯定是能躲过出去的,但这位看着年轻的哥哥可就不一定了,毕竟没经验嘛。
这边老堂主和钟离已经走了进来,看见躺在地上的商蟠,这堂主脸上顿时挂不住了。
“这.....我打错了?”
钟离笑呵呵的:“堂主不用担心,商蟠身强力壮,很快就能复原的。”
这边商蟠歪歪扭扭地站起来。
“钟离...先生说的极是,老堂主您这手劲,不输当年。”商蟠摸着脑袋,糊糊涂涂。
摸了摸头顶,堂主这力量还真是不可小觑啊。
“哈哈...哈哈,商蟠先生来我这里,真是有幸有幸,钟离先生快带他去休息吧。”
钟离忍着笑,拉起商蟠朝着客卿的房间走去。
而老胡堂主这边盯着院子中间的梅花小树,露出惊疑。
“这树昨日不已是奄奄一息,今日怎么....”
胡桃笑了起来,欢喜地摸了摸那树上的小小花朵。
“因为有鲜花精灵把它救活了!”
“精灵?提瓦特有这种生物?”
胡桃吐了吐舌头:“那就是只有我见过,是我的秘密,不和爷爷说!”
老胡堂主看着满脸的欣喜和欢乐,突然悟了悟,而后中气十足地哈哈大笑。
“那便这样吧,希望爷爷没打中那精灵吧。”
如此,这棵由胡桃一家人种下的小树,也能健康地陪着她一起长大了。
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