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间房,池落和少年一人一间。
她把买来的东西安置好后,第二天就琢磨起了赚钱的事情。
墙根下堆了一些房主不要的樟木,她挑了块大小合适的,坐到廊檐下专心雕刻起来。想到和孩子们的约定,她下午出去买了些糕点。等她回家时,刚好遇上昨天那三个孩子。
年纪最大的男孩名叫大虎,刚七岁,另外两个孩子是对五岁的龙凤胎,小明,小月。今晚一起来的,还有大虎的姐姐阮凤。
阮凤里面穿了件粉色衣裙,外面披了件藕色长衣,面若桃花,秀美温婉。她手里抱着个褐色陶罐,站在古朴幽深的小巷子里如画中人一般。
她比池落大一岁,因不常与陌生男子接触,在见到女扮男装的池落时微红了耳根,说话轻声细语。
“爹娘叫我来给你们送点自家腌的咸菜。爹爹说,远亲不如近邻,以后有空了常走动。”
池落开心地接过,领着人进了空无一人的院子。院中石榴树旁有个青白石桌,她把还热乎的糕点放到桌子上,招待孩子们和阮凤吃。
“落哥,那个神仙哥哥今天怎么不在啊。”三个孩子一进门,找了一圈没看到少年的身影,俱都一脸失落。
自少年昨晚进了房间后,池落便没再见过他。少年的房间房门紧闭,一片漆黑。她不知少年还在不在里面,也不敢贸然打扰。
想想少年那阴狠的性子,池落觉得他不在反而更好些。
“他有事出去了。怎么,嫌你落哥我长的丑啊~”
为了避免再被云翎宫人盯上,池落把自己的脸抹的黄一块黑一块,看着不仅左右不对称,脸颊还瘦的跟骷髅似的,确实算不上好看。
不过她底子好,一双眼睛明亮清澈,整体看着倒也不丑。
“跟神仙哥哥比,你就是地上的癞哈蟆,呱呱呱。”大虎扮了个鬼脸,说话毫不客气。
“大虎,不得无礼。”阮凤严厉训斥弟弟,让他给池落道了歉。又怕池落因自家弟弟的话伤心,最后一脸诚恳地宽慰说:“小公子不丑。”
池落哪会在乎小孩的话,只是觉得有些新奇。
少年冷冽的气质叫那些“大人”都不敢轻易靠近,没想到还挺招天真懵懂的小孩喜欢。
无知无畏,也许这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三个孩子在院中嬉闹,池落和阮凤坐在石桌前,聊了许多。从一个馒头多少钱,聊到南云国的王室八卦。大多数时候,都是池落在问,阮凤回答。
年轻姑娘温柔腼腆,池落很喜欢和她说话。
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还是第一次接触到“正常”人,很亲切,相处起来也很自在。
大虎他们发现廊檐下池落刻了一半的木头,惊呼一声,拿着跑了过来:“落哥落哥,你刻的什么?好威风啊。”
“这个啊,齐天大圣。”
池落的齐天大圣只是刻了头和五官,看着就已经栩栩如生,神采非凡。她见阮凤和孩子们俱都一脸好奇的模样,忽然想起来,这个世界,并没有《西游记》的故事。
“齐天大圣孙悟空,七十二变火眼金睛。不知道没关系,听我给你们讲啊。”
池落口若悬河,从“石猴出世”讲到“大闹天宫”,讲到家家户户升起袅袅炊烟,才暂时停了下来。
天快要黑了,小孩子们意犹未尽,闹着不肯走。池落许诺以后送他们一人一个齐天大圣木偶,好说歹说才和阮凤一起把人都哄走。
人走之后,院中霎时冷清了下来。
池落一个人坐在石凳上,听着隔壁的欢声笑语,闻着隔壁飘来的饭菜香,心中说不出的落寞。
以前,她家一到饭点,也是闹哄哄的。现在么,她已经没有家了。
光明宗的池霄宇是她名义上的哥哥,却不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哥哥”。在书中世界重获新生的她,过去的一切已经成了只可追忆的“前世”。
池落摩挲着手里做了一半的木偶,心中逐渐涌上酸涩的苦闷。
她小时候因为心脏原因不能出去玩闹,闲在家里没事时就喜欢跟着爷爷奶奶学做木偶,学演木偶戏。三个人,足够撑起一台戏。
爷爷奶奶相继去世后,她学会了一个人演戏。
以前只是演给亲人看,现在为了找到这个世界里唯一的亲人,她要学会演给更多人看……
门“吱呀”一声开了。
池落看到少年从房间里走出来,立刻起身往自己房间走。她现在心情不好,看到少年想起自己受他胁迫的事情,就更不好了。
但少年显然不想让她“好过”。
池落垂眼看向自己被少年拽住的胳膊,嗡嗡地开口:“我累了,想去休息。”
“哭了?”烛君燃把小姑娘拉到跟前,习惯性地去摸她的脸。
“没有。”池落偏头躲开他的手,想想又补充了一句解释:“我只是有点想家了。”
家?在人的眼中,家就那么重要?
烛君燃微一松手,掌中那抹温暖便迫不及待地逃开。
池落到底还是有点怂了。她站在那,抽回了手,却没敢跑开。
少年坐到她坐过的石凳上,摸到了桌前她刚才忘记拿走的木偶。细长的手指在大圣的面部轻轻划过,少年剑眉微挑,漠然开口:“后来呢?”
池落迟钝地眨了眨眼,半晌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齐天大圣大闹天宫后的故事。
原来少年一直房间里啊。
思乡时有人愿意听她说故乡的事,池落是很愿意分享的,哪怕这个人是阴郁狠厉的少年。
她坐到桌子另一侧的石凳上,从少年手里拿过自己的木偶,趁着外面还有亮光,一边刻一边讲起来。
“后来孙悟空被如来佛祖压入五指山下,等了五百年,等来了他的师父唐三藏……”
池落讲啊讲,讲到桀骜不驯的孙悟空戴上紧箍咒,在唐三藏的感化下收了杀心,少年不乐意听了。
“无趣。”
无趣?无趣你还听我讲这么久?
池落猜不出少年突然生气的原因,刚好天也已经彻底黑了,便顺着少年的话说:“那今天就到这吧,我先回去睡了。”
虽有些生气少年打断自己的讲述,但池落也从这得到了启发。
《西游记》的故事背景和这个世界相差很大,她全讲费时费力,不如干脆把故事改一下,就讲到大圣大闹天宫让群仙束手无策好了。
后来的几天,少年依旧神出鬼没,很少出房门。
大虎天天过来,不吵不闹,就在旁边看着池落制作木偶,听她闲下来时给自己讲故事。
池落给大虎讲完大闹天宫后,想到自己讲的故事少年可能也在听,便开始讲一些弘扬“真善美”的小故事。
善有善报:小少年救了狐狸一家后,对付恶人时躲到了狐狸挖的洞中逃过一劫。
恶有恶报:卖蛇人落水被九色鹿救起后恩将仇报招来军队,最后淹死潭中。
……
池落不知道自己的故事有没有打动少年,但至少打动了大虎。
大虎如今再也不嫌池落“丑”了。
他每天跟在她身后,大大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敬仰喜爱之情,真心实意把她当了“大哥”。
阮凤偶尔过来,每次都给池落带些好吃的,或是帮她找一些制作木偶需要的材料,或是和她一起给木偶做小衣服。
雕刻五官,上色晾干,粘贴毛发,设计衣物,制作道具……
池落花了整整十天的时间,才做好一套能动的齐天大圣木偶。木偶到她膝盖那么高,接好丝线后在她的控制下,还能挥动起“如意金箍棒”。
大虎手里拿着池落送的小木偶手舞足蹈,看着比她还开心:“落哥,齐天大圣活了!”
池落看到大虎这么喜欢,觉得自己赚钱有望,同样很开心。
但她开心没多久,就见大虎跑到阮凤身边,扬起小脑袋,一脸诚挚地说:“姐姐,我不要神仙哥哥做我姐夫,你和落哥在一起吧,落哥更厉害,我要落哥做我姐夫!”
扯线的手一紧,线断了,木偶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阮凤尴尬地红了脸,低声向池落解释:“童言无忌,我弟弟胡乱说的,小公子不要当真。”
“我才没有胡说。”被质疑的大虎相当不乐意。“我那天听爹爹说了,要把你嫁给新搬来的哥哥……”
少年的房门忽然开了。
他带着一身寒气走出房间,骇得天不怕地不怕的大虎都禁声躲到了阮凤身后。
这熟悉的感觉叫池落也有些害怕,少年每次想杀人时,就是这副模样。她立刻挡到阮凤和大虎身前,摆手示意他们抓紧走。
阮凤看出情势不对,只留下一句“我知道小公子是女子”后,便抱起自己的弟弟快速离开了。
池落懵了一瞬,自己女扮男装失败了?怎么就失败了呢……
她没有把大虎的话放在心上。
阮凤到了待嫁的年纪,家中父母提起她的亲事时被小儿子听了去也正常。阮凤之前没和少年见过面,又知道她是女子,这事八成是小孩子理解错了……
池落不在意,可少年显然在意了。
只听“嘭”的一声,院门在她身后死死关上,绝了她离开的路。
“你想和别人在一起?”少年是在笑的,可那笑透着丝丝点点的阴寒之意,叫小姑娘莫名屏住了呼吸。
少年生气了,真生气了。
池落咽了咽口水,艰难地挪到少年身边,尽量轻松地解释:“没有,是小孩子误会了。我和阮凤都是女孩子,怎么可能在一起嘛。”
少年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松开,池落稍稍松了口气,勾住他的小手指讨好地晃了晃。
她其实有一点怕,怕少年一气之下杀人。
不过在少年彻底放松下来后,池落觉得自己似乎有点摸清了少年的心思。
少年好像真的记住了她和他的“约法三章”,只要她去勾勾手指,少年就变的好说话了很多。
“以后不许他们进来。”
只是能听进去话了,但还是那么强势。池落深吸口气,无奈答应:“好好好,这个院子里以后只有你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