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池落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地上,身上还盖着少年床上的被子,一下子有点懵。
少年已经醒了,她抱着被子,站在床边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讷讷地问:“是你帮我盖的被子?”
“不是。”少年冷着脸回答:“你自己拽下去的。”
“哦。”她就知道少年不可能那么好心。
池落收拾了一下,去给少年换药。她拆开绷带,却发现一夜之间,她留下的咬伤已经好了。
没有留疤,只在手腕中心的地方留了一颗小小的红痣。
她下意识轻轻抚摸了一下,内心有些小小的失落:怎么好的这么快啊,应该让少年多疼几天的。
少年已经能下床走动,但脸色依旧苍白脆弱,似乎还没好利索。
池落看着他带血的衣服,忍不住提议:“你要不要把衣服换了?你的衣服满是血,出去太过惹眼。”
处了这么多天,池落已经猜出少年不是人。
先不说少年那时好时坏怎么折腾都没死的身体,就凭他这么久身子还很干净,也不可能是普通人。
不仅没有一丝异味,还始终有一种极淡的清冽气息,连他衣服上的血腥气都能盖过去。
池落想起自己生病时被他抱了那么久,脸颊微微有些发烫。除了亲人,她极少和异性接触,长大后她哥哥都没这么抱过她了。
她从竹屋里找出了一套墨绿色束袖束腰长袍,交给少年换上。
少年接过去后,当着小姑娘的面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宽肩窄腰,线条分明……
“看来你是真不懂。”池落瞥到他裸/露的胸膛,立即背过身去,嗔怪道:“男女有别,你以后别当着外人的面换衣服。”
说完她便跑到外间,等少年换好衣服后才进来。
云翎宫人喜着绿衣,经历过西门迎等人的迫害后,池落原本看到绿衣就觉得厌烦。但现在这衣服穿在少年身上,叫她有些厌恶不起来了。
比起宽大不合身的广袖玄衣,这身衣服较为合身,将少年腰细腿长的好身材显露无遗。比起深沉的黑色,绿色也为少年添了清爽干净的少年气,叫他看起来没有原先那样阴郁沉闷。
没办法,少年这脸实在是好看到让人很容易忘记他的恶行。
“我帮你把头发扎起来吧。”
少年没有拒绝,池落便跪坐到床上,替少年束了个高马尾。她盯着少年左看看又看看,很满意这身装扮。
若这双眼睛有了神采,定是个意气风发的好少年。
现在么,多了那抹忧郁沉稳的气质,还是有些叫人望而生畏。
往后几天俩人相处的异常和谐。
晚上共处一室,白天池落则很少在房间里。大多数时候,她都在外面整理准备带走的东西。这竹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若是一直留在这里,肯定没法联系上池霄宇。
她得走,得去镇上,飞鸽传书也好,驿站传信也好,得找人给光明宗的池霄宇送信,告诉他自己的行踪。
当然这些事情,不能让少年知道。
等到四五天后,池落瞧着少年已经恢复,便提议去关陵镇。少年并没有多问什么,听她说想去人多的地方住,就答应了。
离开前,池落把自己扮成小少年,又用孙娘子留下的脂粉把自己的脸涂成蜡黄,看着像根营养不良的豆芽菜。少年不允许她动他的脸,她没有办法,干脆弄了个带黑纱的斗笠给少年戴上。
准备妥当后,她把又大又沉的包裹让少年背上,自己拿了个又轻又小的。
“你多大了?”池落打量着少年问。
“我不知道。”烛君燃是神,神拥有无尽的生命,所以从不在意“年龄”这种事。
“没关系。从现在起,我叫玄落,你叫玄竹,我十四,你十五。咱们俩是亲兄弟,打山的那边的黑狗村来,到山的那边的关陵镇去。”
池落一番豪言壮志结束,忽然发现这个设定有点问题。少年太高她太矮,亲兄弟不太合适。“算了算了,你就说你十六岁,咱们是邻居吧。”
池落仍旧让少年牵着自己的衣角,俩人走出竹林,一路顺顺利利地到了关陵镇上。
池落原以为镇上会有人盘查身份。
从少年手里逃走的孔莲鹤按理说会派人四处找他们。但一路上别说巡查的人,便是告示也没有一个。
烛君燃解释:“他还没醒。”
“那他大概什么时候醒?”
“最早半年后。”
这就意味着,池落这半年里可以安心生活。
“原来你这么强啊。”她打心眼里对少年竖了个大拇指,不为别的,就为他能把大变态揍到醒不过来。
有少年跟在身边,池落不敢去驿站传信。她先拿钱在镇西租了个小院子,领着少年住了进去。
其实她是想呆几天后就走远点,离云翎宫越远越好。可少年不同意。于是只能按照他的吩咐,租了整整一年。
小院子藏于市井小区,两间房,比较简陋,租金还算便宜。等租完房子后,池落手里剩的钱,就不多了。
“你留这看家,我出去买点东西回来。”池落寻了个理由想自己出去,却被少年拉住了手腕。她叹了一声,佯装无奈道:“你怎么跟小孩一样黏人?放心啦,天黑前我就回来。”
现在已过了中午,离天黑没多少时间。少年松开手,池落立即蹦跳着出门了。
她沿着胡同七拐八拐到了西市人多的地方,很快找到了驿站。
可她说明来意后,驿站的管事人却哈哈大笑起来。“小弟弟,你这逗我呢?你可知从这到光明宗要多久?”
池落当然不知道。
她是从书里了解的这个世界。而书讲的是故事,细枝末节之处不会面面俱到。
管事人刚巧闲着没事,又见瘦小的池落可怜,便跟她细细讲起来:“我们关陵镇处在南云国的中心。而光明宗,那可是在金昭国。你知道金昭离咱多远不?”
池落再次摇头。
“金昭跟咱们中间隔着西曜国和北溟国,骑上最快的马,昼夜不休,也得两个月才能到,这还是不打仗的时候。现在西曜和北溟打的火热,边境线都关了,哪有人敢去啊。”
两个月?这么远!难怪书里的池霄宇找了三年才找到池落。
她不死心,又问:“那还有别的办法么?飞鸽传书?传音符?”
“飞鸽传书倒是可以试试,不过价钱么,你可能付不起。至于你说的传音符,那是法术,普通人哪会啊,你得找修行的人。不过一张符的钱,够买好几个你了。”
关陵镇的修行人,多少都和云翎宫有关系,池落不敢冒险去找。她掏出租房后剩的所有钱,问:“这些,够么?”
管事人数了数,摇头道:“差的远呢,这也就十分之一吧。”
池落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驿站。
她千算万算,没算到普通凡人在这乱世举步维艰。早知如此,她就该搬空了孙娘子家的东西换钱。
临近年关,街市上哪怕到了傍晚也热闹非凡。店铺已经摆上了年货,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处处喜气洋洋。
家里没什么好买的,她和少年在渡灵谷露天席地也这么过来了,没那么讲究,租个房子更多的是为了掩人耳目。
关陵镇临近南阳国的帝都,是个大镇。还没过年,便来了许多杂耍团占地方,等着过节的时候表演赚打赏钱。有些人现在就已经摆了摊子开演,热热闹闹,喝彩声一片。
池落在一处耍猴戏的摊子前看了一会儿,忽然来了主意。
钱不够,可以赚啊。
反正少年要在关陵镇呆一年,她走不了,也没别的事做,不如卖艺赚钱。
低落的情绪一扫而空,她被过年的气氛感染,拿余下的钱买了些起居用品,开开心心地往家走。
池落抱着买的东西回家时,发现租的房子门口来了三个小孩。小孩子们扒着门缝往里瞧,叽叽喳喳,吵吵闹闹。
池落悄悄站到他们身后,顺着他们的目光看进去,看到了院中长身玉立的少年。
他早就摘下了遮掩面容的斗笠,只一个孤傲清冷的侧脸,就好看到让那颓败的院子都仿佛沾了仙气。
“你们在看什么啊?”池落清了清嗓子,故意尖着声音逗前面的孩子们。
小孩子们看得入神,没察觉到身后多了陌生人,只头也不回地回答:“看神仙哥哥呢。”
“神仙哥哥?我怎么看着那是专吃小孩儿的恶鬼呢~”
“你胡说什么!这么好看怎么会是鬼。”
“那你们回头看看我,看我像不像恶鬼?”
小孩们听到声音不对,不约而同地转身,一下子就看到了扮鬼脸的池落。她龇牙咧嘴,刻意抹黄的脸在背光处更显黑,冷不丁地吓了孩子们一跳。
“哇哇哇,鬼啊!”
“哈哈哈。”池落恶作剧得逞,开怀大笑起来。
孩子们发现她不是鬼是人,都不怕了。其中最大的一个男孩子约莫七、八岁的模样,虎头虎脑。他看出池落住这院子里,便问:“小哥哥,你和里面的神仙哥哥是一家人吗?怎么长的一点也不像啊。”
“因为我跟他不是一个爹妈生的啊。你们住这附近?”
几个孩子点点头。
这边乡里乡亲的都是熟人,像池落这种刚搬来的外乡人,自然引人注意。
既然要在这边住下,那肯定是要搞好邻里关系的。
池落摸摸孩子们的头,自我介绍说:“你们可以叫我落哥,里面的那位哥哥叫玄竹。今天不早啦,你们该回家吃饭了,明天这个时候你们再过来玩,我请你们吃好吃的。”
孩子们一听有好吃的,个个很开心,听话地离开了。
池落推开门进去,忍不住对少年打趣:“你这张脸还真是具有欺骗性,小孩子们都当你是神仙呢。”
“那你当我是什么,吃人的恶鬼?”少年语气听着不太好。“你想我先吃谁,那些孩子,还是你?”
池落没想到自己随口开个玩笑也能惹少年不开心。
她忙过去勾着他的小手指晃了晃,讨好地说:“我们已经约法三章,你不喜欢的话,我以后不说就是了,你可不能吓我。”
少年身形一顿,随后抽出手,不悦地蹙了蹙眉,但没再继续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