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季廷一大早就带了青槿和两个孩子, 乘坐着马车出了门。
他们要踏秋的地方是位于灵山寺北面的飞来峰,这里是除开大相国寺和灵山寺外,踏春、踏秋的另一处胜地。
孟季廷是跟赵王和徐大爷一起约好了出来踏秋的,他们来时, 赵王和徐大爷都已经到了, 赵王带了孙侧妃和他们的小郡主赵沐, 徐大爷只带了自己的女儿徐善善。
青槿在这里倒还看到了另外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孙良宜。
青槿有些小小惊讶, 她跟孙良宜见礼,打招呼:“孙先生, 许久没见了。”
又让孟毓心喊他“伯父”。
孟毓心声音清亮的喊他伯父,然后好奇的看着他。
孙良宜对她笑了笑, 又抬头看向青槿怀里抱着的孟承业,问道:“这是你小的孩子?”
“和你长得倒是有些像。”因而也有些像青樱。
青槿对他笑了笑:“也就这个孩子长得像我一些。”
孙良宜目光柔和起来,伸手碰了碰孩子的脸,轻轻抚摸着他嘴角的小梨涡。
孩子也不怕生,伸手抓住他的手, 对他咯咯笑了一下,让孙良宜忍不住也对他笑了一下。
孙良宜因和武安侯府住得近,自从上次他救过徐善善和孟承雍后, 徐大爷上门致谢,徐大爷不怕用自己的热脸贴他的冷脸,于是两人之间倒是有了些往来。
徐大爷诚挚的邀请了他多次一起喝酒、一起吃饭、一起踏秋等约会, 孙良宜不好意思再拒绝,所以同意了。
他倒是不知道徐大爷还约了宋国公府和赵王府,但既然到了跟前, 却也没有抬脚就走的道理。
徐大爷道:“孙先生是个大忙人, 我请了他许多次才将他请出来, 不介意他跟着我们一起吧?”
孟季廷和青槿自然不介意,赵王因为孙良宜拒绝他堂妹昌萍郡主的亲事,加上昌萍郡主到现在还追着他跑,现在看孙良宜不顺眼,因此有点介意,但他也不好直接当面说,只好微微有点不客气的道:“这来都来了,我们还能将人家赶回去。”
徐大爷有些尴尬的看了看孙良宜,又转过身来拍了拍赵王的肩膀,悄声对他道:“别这么小心眼,这亲事讲究你情我愿的事,孙先生又不是负了昌萍郡主,人家只是不喜欢她而已。”
赵王撇了徐大爷一眼,“哼”了一声,先往前走了。
大约是清过场的原因,今日往登飞来峰来的除了他们并没有其他人。
徐善善早就忘记了还住过孟家还见过孟季廷等人的事情了,与孟毓心又像是新认识的朋友,不一会儿两个人就好得挽起了手,叽叽喳喳的说起了话走在前面,一时要去摘树叶,一时低头看蚂蚁,一时又停下来交换玩具玩。赵沐和她们走在一起,边和她们玩边照顾两个年纪小的妹妹,她们身后跟着小心照看和照顾她们的下人。
后面孟季廷和赵王等人则边说话边沿着阶梯往上走,孟季廷怕青槿抱着孩子会累,将孟承业抱了过来,然后孙侧妃和青槿便就手挽手的走在了一起,走在了后面。
赵王看着抱着孩子的孟季廷,见他时不时的低头与一脸好奇四处张望的孟承业说话,指着外面的草、树、花告诉他是什么东西,不由说道:“我说老孟,我看你现在贤妻美妾有儿有女,一脸万事足的样子,性子温和了不少,锐气也少了不少。”
接着又一脸哀叹的道:“果然是温柔乡英雄冢,我说老孟,现在让你上战场,你还提得动剑吗?”
孟季廷折了一枝树枝扔到他的身上,对他道:“你要不试试看?”
赵王连忙向他摆了摆手,表示不试了。
一行人到了山上,山峰处是一处平整的草地。下人在草地上铺了布,摆了一些吃的东西还有酒。
赵王诗兴大发,执着酒杯喝了几口酒,然后作了几句诗,然后问孙侧妃他作的诗怎么样。
秋风簌簌,周围景色苍寥,总是让人会有一些惆怅和伤感,孙良宜喝了两口酒,诗瘾发作,也跟着念了几句,抒发了下心情。
孙侧妃听着赵王那些连平仄韵律都对不齐的诗句,和孙良宜说的那几句对仗工整、押韵上口、意境深远的诗句一比较,显得十分像小丑献艺,不由嫌弃道:“我说爷还是不要卖弄你那点墨水了,一开口全露怯了。别人说献丑那是谦辞,您说献丑那是有自知之明。”
徐大爷听着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身侧的赵王,道:“听到没有,让你少卖弄你那点墨水。”
赵王自觉丢了脸,不满的看着孙侧妃道:“阿乔,你不是和庄氏弟妹要好吗,你就不能学学人家是怎么贤惠温柔的,不要动不动就拆自家爷们的台。”
青槿低头喂孟承业吃点心,闻言抬起头来,而后听到孙侧妃道:“学不来,你爱过过,不爱过就把我休了得了。”,不由的笑了笑。
徐大爷一见他们要吵起来,连忙打圆场:“好了,这作诗有什么意思,我们这群人里,除了孙先生,大家肚里都没几滴墨水。不然这样,如此好山好水,又有美酒在手,我们玩点别的游戏怎么样?”
玩游戏赵王喜欢,于是问:“玩什么?”
“现在时兴一种新的酒筹令,我这里带了一副象牙酒筹,一共七十支筹签。就跟普通的酒筹令一样,行令时先摇筒,大家各抽一支筹签,各位要按照各自所抽签文上的要求做一件事,否则就要酌酒三杯,如何?”
“这游戏有意思。”赵王对这个十分感兴趣,挽起袖子道:“来来来,大家都不准不参与。”
徐大爷让下人将象牙酒筹找出来,赵王直接从下人手里把装着酒筹的竹筒拿过来,摇了摇,让大家开始抽签。
孙良宜对这个不感兴趣,却也不好扫大家的兴,随着众人掣签。
赵王抽到的是唱歌一首,于是当众表演了一个五音不全。孙侧妃抽中的是做件事逗笑席中众人,她也不扭捏,当众讲了一个她从别处听来的吉安伯府公公扒灰庶子媳妇结果被正室夫人当众抓奸的事情,惹得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徐大爷笑道:“他们府上这般没有礼义廉耻,也难怪会落魄到要靠典当族产过日子的地步。”
孟季廷抽中的是亲吻身边心爱的姑娘,他于是转身揽过青槿,当众在青槿脸颊上亲了一下,青槿在众人的起哄下红了脸,推开了他。而青槿自己抽中的是念一首你所知道的艳诗,青槿选择了自酌三杯。
孙良宜抽到的是当众表演翻筋斗,他是斯文人,做不来这样的事情,最后也选择饮酒三杯。
徐大爷抽到的是让他说一说与心上人的故事。
他笑了笑,开口道:“我和我夫人的故事没有什么好说的,她是我外祖家那边的远房表姐,我少时去外祖家,看见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长得漂亮。我跟她说我长大后娶她,她那时只拿我当弟弟,也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后来她及笄后,家里开始为她相看亲事,而我才十二三岁,怕她嫁给了别人急得我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后来,我想办法折腾掉了她好几门差点要成的亲事,直到我终于长大了,然后急忙让父亲去她家里去提亲。她一开始不同意,说对一个比她小的弟弟下不了手,我求了她甚久,她才同意我的求娶。”
而后众人又玩了几轮,筹签上所刻事情五花八门,众人抽到了筹签之后,有选择喝酒的,也有选择依令行事的。那支要说与心上人的故事的筹签,后面还分别被赵王、孙良宜抽中过。
赵王则说了他和孙侧妃的故事,在他口中两人情路坎坷,两情相悦却遭人棒打鸳鸯,但历经千山万苦,终于成了眷属,孙侧妃在旁听得却直翻白眼,跟众人表示他是强取豪夺,她是一直都不肯嫁给他的。
孙良宜抽到后,正准备如前几次一样自酌三杯,结果却被赵王拿走了酒杯。
赵王想起自家被拒绝后伤心难过,却仍对他念念不忘的小堂妹,有心想为小堂妹报个仇,对着孙良宜皮笑肉不笑的,故意道:“孙先生到目前为止,一直喝酒,未曾行过一次筹令,也太扫兴了些。”
“先生如今也有二十□□了吧,将近而立之年,却一直未曾娶亲,看样子以后也不打算娶亲,是否心中有一段难以忘怀的□□,所以才一直选择独身?不如趁此机会,说出来听听。”
孙良宜喝了不少酒,此时脸上微酣,大约是秋天的天气容易令人哀伤怅惘,又或者是有些事情在心里压抑得久了,他也想要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笑了笑,身体靠在身后的巨石上,直接拿了旁边的酒壶,饮了一口酒,顿了一会,才缓缓开口道:“……我曾经喜欢过一个姑娘,很漂亮的姑娘。我十二三岁时,因家中变故,一路乞讨至江南寻亲,结果饿晕在路上,是这个姑娘救了我。后来,我们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我常偷爬到她家院子的墙头寻她说话,给她带外面的东西,而她也会在她家的院子等我,我们一起度过了一段非常快乐的时光。我少时发过誓,成年后要娶她为妻,给她快乐的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后来她家中出了变故,遭人暗害,父母因此而亡,她和其他亲人一起落入奴籍,吃了好一番的苦头,最后被一个好心的人家买下救下,成了他们府上的丫鬟。”
“我为了寻她,找了好久好久,最后终于找到了她。再次重逢,她想起这些年遭受的苦,对着我哭了一场,但我们也都很高兴。后来,我们互表心意,约好了等她还完主人家的恩情就成亲,去看尽人世繁华的风景。”
青槿听他说着,抬头看了他一眼,又缓缓的低下头去,装作在照顾孩子。
孙侧妃听他说自己的故事听得颇为伤感,一边为他和那姑娘之间的情深所感动,一边又想知道他们后续的结局。她想,这位孙先生至今仍是一人,难道那个姑娘是遭遇不测了吗?
她忙问道:“后来呢?”
“后来啊……”
孙良宜又喝了一口酒,顿了好一会,才继续说道:“后来,她伺候的小姐要嫁人,她作为陪嫁一起去了小姐的夫家。那小姐的夫婿后来看上了她,要纳她为妾,她便做了他的妾室。当家的主母是她自小伺候的小姐,视她为姐妹,对她很好,那男子对她也很好,她生了一个聪明又可爱的孩子,自此无忧无灾,幸福的生活着……”
他像是有些醉了,靠在石头上,闭上了眼睛,眼角处有令人无法察觉的晶莹水光,脸上却带着浅浅的笑意,仿佛真的看到了心爱的姑娘有了幸福的生活,为此他也感觉到了幸福。
青槿鼻子微酸,突然有些明白孙良宜这些年在靠什么活着。
他沉浸在他们虽然没有在一起,但是她一直活得很好很幸福的幻想里,然后依靠着这份幻想和自我欺骗,独自活在这世上。
她有些忍受不了,避开伸过来要来握她的手的孟季廷,将孩子交给他然后站起来,忍着眼眶处的眼泪,对着众人笑了一下,道:“我去看看孩子们。”
说完像是不忍再留在这里,转头离开了这里。
徐大爷看了看孙良宜,又看了看离去的青槿的背影,好像是明白了点什么。
孙侧妃为孙良宜和他心爱的姑娘抱不平,愤怒道:“抢夺□□,那小姐的夫婿真是令人作呕。那位小姐也是,明知道人家已经有了心上人,还为了笼络夫婿将人送给自己的夫婿为妾,也不是什么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