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吟心血涌动,手心全是热汗。
她甚至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跑出来,心为什么会那么慌。
一切的反常全都指向一个名字——宋景延。
她只是听到了同学们的闲聊,只是在纷纭声中听到了他的名字,只是听到了有人诋毁他的恶语,竟会这般的坐立难安。
她记起来他们的话语中曾提到过“教务处”。
这所学校的教务处设在沈吟日常教学楼对面的那栋建筑物中的三楼。
她在两栋教学楼相连的通道里小跑着,急促的心跳也不比迫切见他的心情。
耳边风声呼呼,她蓦然忆起多年前他不辞而别的那个雪天,她也曾这样跌跌撞撞地奔向他。
那是最冷的一个冬季,和下一个永远抵达不到的春天。
宋景延,宋景延。
在下一个转角,我想见的人是你。
沈吟猛然转头,顺着看向来人。
“沈吟,跑那么急,来见我的?”
宋景延刚走出教务处就在拐角发现了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沈吟,不禁噙起一抹笑来。
“对,我就是来见你的!”
少女缱绻温软的嗓音混着喘气声直直传来,让少年有些措手不及。
“咳,”他抬手掩嘴清了清嗓子,耳朵有些薄红,“见我?做什么,想我了?”
“你,你没事了吗?”
沈吟杏眼微微睁大,看着他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干巴巴地问。
“你说的是什么事?”
宋景延慵懒地倚着墙,偏着头,抿起一丝浅笑。
“教务处……他们说你,作弊……”
她捏着指尖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反应。
可眼前的人既没有被抓包的窘迫羞耻,也没有被诋毁的生气愠怒,他就像是谈及今天的天气或是食堂的饭菜那样,云淡风轻:
“哦,就那事啊,考试的时候我写得比较快,很早就写完了,然后那个老师下来走动的时候,在我的课桌旁边捡到了一张小纸条。”
“她一口咬定我作弊的事,觉得我写那么快肯定是因为抄了那个缩印的小纸条,我也没办法,只好跟着她去教务处了。”
“这种考试作弊,我还不至于。”他轻嗤。
沈吟就这样怔怔地望着他,说话轻轻的:
“你没作弊,对吗?”
他不会被处分,是这样吗?
宋景延好笑地看着她这幅呆呆傻傻的模样,暗忖道她这样傻乎乎的是怎么做到文科常年班级第一的。
“没作弊。”
他神色柔和地回应她,又情不自禁地揉了揉她的发顶。
沈吟低头松了一口气,没注意到宋景延摸头的举动。
“你跑来见我,就是为了这个吗?”
“那不然!他们那样说你,你又不是这样的人……”
沈吟心中不忿,却听到低低的笑声传来。一开始只是不易察觉的颤抖,到后来他笑得连肩膀都颤抖起来。
他感觉就像往自己嘴里丢了一颗糖,咬碎之后,泛起密密的甜。
好奇怪,真的好奇怪。
现在想来,她当初跑得有多累,他居然就有多愉悦。
沈吟皱着眉狐疑地看着他莫名其妙的举动,隐约意识到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会让他误会的事。
宋景延满眼笑意地凝着她,心里想的是她怎么那么可爱啊,越看越可爱。
“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
宋景延轻拍了下沈吟的肩膀以示安慰,嘴角却仍漾着愉悦的笑。
“你怎么这样!”
“哪样?”他好整以暇地凝着她气鼓鼓的脸颊。
“你以前,没有这么坏的!”
她支支吾吾的,语气很委屈。
宋景延蓦地不说话了,笑意微敛,有些肃然。
“以前,我很温柔?”
“嗯。”她点头,老实回答。
宋景延轻笑,严肃的表情不再,气氛和缓了些。
“那你老是抓我头发。”
“那是你抢走了我的牛奶!”
“你还泼湿了我的作业本。”他挑眉,眼神懒散。
“那是你摇了我的可乐,一拧开汽水就喷出来了!”
“你还睡我的床,口水弄湿了我的枕头。”
“我,我那是太困了……就……”
宋景延忍不住失笑。
“你这不是都记得吗?之前装得跟陌生人一样做什么?”
沈吟缓缓抬眸,眼底好像隐隐浮出一丝雾气。
“我,我只是……”
“好了,打住打住,我不想听你那些陈词滥调。”
他主动止住沈吟的话头,表示不想听她说那些废话。
说什么也没用,要是那些鬼话还对他奏效的话,那他也不会从A城飞来千里之外的Z城。
他宋景延还不至于被这些话给唬住。
更何况,她自己明显不是这么想的。
不然她也不会为这小小的流言手忙脚乱地跑来见他了。
她好像,比最开始的时候多喜欢他一点点了。
“走吧。”
他顾自执起她的手腕,拉着她就准备走。
“去哪儿?”
沈吟傻傻地看着他,有些不失所然。
“去保安室调监控去,看看是谁把这盆脏水泼到我身上去的。”
沈吟居然还以为宋景延是真的去保安室看监控,可是人都走出校门口了也没见他去看监控,竟只是半个身子探进保安室说了一句“大叔,我出去一会儿”。
还可以这样的吗?
沈吟一向听话乖巧,整个人软软盈盈的,按部就班地顺着大部分高中生的节奏来生活。
“你离开学校做什么?”还拉着她一起。
“吃饭。”他简单回应。
吃饭?现在?
现在都几点了?再过两三个个小时就到晚饭点了。
沈吟深感他作息的不走常理,但也没多说什么。
这个点街道上的行人并不多,偶有几辆车驶过,他们这样并行在路上,总有一种青春文学中的恬淡静好氛围。
他带着她随意地走进街边一家面馆,漫不经心地给自己点了面,想着沈吟多半是再吃不下主食了,就给她点了一杯附近门店的奶茶,还挑了她上次喝的那款。
等面端上来的空隙,他朝对面的沈吟晃了晃手机上的付款界面。
“你上次奶茶钱还没给我呢。”
“啊?”
沈吟有些难以置信,自我反省般暗恼着怎么连一杯奶茶钱都忘给了。
她乖乖地掏出手机,却没察觉自己在慢慢落入少年的圈套中。
“你微信给我吧,我方便点。”
看着猎物慢慢上钩,宋景延眼底的笑意加深。
“不要收款码。”
“哦。”事真多,她有些不服地撇了撇嘴,困惑道,“不要收款码,那怎么转?”
“直接加好友,再转给我。”
“行。”
发送完好友申请,她总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感觉,让什么奸计得逞的那种。
好友认证马上就通过了,她怼着手机点了点,把钱给了他。
他那边一时还没确认收款,沈吟抬头,正好看见他放下手机接过端上来的面碗。
算了,反正总会收的。
她放下手机,端起奶茶静静地看着他。
宋景延吃饭的姿态优雅不俗,很是可观。脖颈流畅,背微曲却不驼,右臂衬衫被翻上去了点,露出的小臂白皙结实。
人是优雅足了,只是深藏其中的小心思实在狡黠。
联系方式,get。
肚皮填饱,计谋得逞。宋景延在大课间结束前把沈吟送回学校去,自己却没有进去。
“你不回去吗?”
沈吟总感觉他比刚出去的时候更开心了些,但是她又茫然不知。
“嗯,去处理些事。”
他眸光暗了暗,声音沉沉的。
“那好吧。”沈吟不再过问,摆了摆手,赶回了教室。
注视着沈吟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教学楼中,他才不疾不徐地走向停车位坐进去。
随后一辆漆黑的保时捷驶离学校。
“咣。”
酒店房门关上的时候,房间内跪着的男人禁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
那男人大概四十来岁,一身臃肿肥肉,两颊因紧张而不断冒着汗。
他被反手绑着跪在地上,眼里盛满了惊恐。
宋景延似是漫不经心地看着他,嘴角勾出一抹没有温度的冷笑来,眼底冷漠而锐利,眉目间浮出残忍。
“说说看,惹了谁?”
他偏头点了一支烟,薄唇微张,烟雾从嘴边吐出,一时周身烟雾缭绕,全身尽是危险的气息。
“我,我怎么敢惹宋大少爷呢?是不是抓错人了?”
朱莽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宋景延的神色,惴恐地回答。
“不敢惹?”宋景延冷笑着,悠然接过一旁手下递来的小刀,似是无意地抚摸了下,又让跟前的朱莽像筛糠一样哆嗦起来。
“不敢惹,昨天动我的人?”
朱莽浑身一震,身上的肥肉也狠狠颤抖起来。
他想起来了,昨天他去参加杨家少爷的生日宴,一时贪杯醉得走不动路,跌跌撞撞地误入后院,那时他撞见了一个白净娇嫩的女人,邪念直冲头顶,饿狼般扑过去。
可恶,原来那个女人是宋景延的人吗!
他暗自咬牙,面上却仍一副低声下气的模样,求饶道:
“不是的,宋爷!我要是知道那是您的人,必然不敢去招惹的啊,您就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高抬贵手?”宋景延微微眯起双眼,目光冰冷,“好啊,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考虑考虑放你一马。”
“好好好!”朱莽闻言,如获大赦般疯狂地点着头,“您问,您问!”
“杨成的妻子,叫什么?”
“叫,叫沈画微!原来的妻子不是她,她是后来嫁过去的,好像,好像还有个女儿。”
宋景延拧眉,心中的猜测好像得到了验证。
“那沈画微原来的家庭呢?”他又问。
“这个,这个我也不知道啊。沈画微之前的那个男人又不混我们的圈子,只是个普通人,我哪知道那么多呢。”
“是啊,你哪知道那么多呢。”
宋景延的眸色阴翳,笑容残忍而冷漠,宣告着他的命运:
“处理掉。”
“是。”属下随即应道。
宋景延则脸色阴沉地离开了房间,徒留背后不成调的求饶和惨叫在房间回荡。
杨疏珩多半是不会知道,他原先要处理的人竟被悄无声息地调包了。
而那个朱莽多半也不会明白,其实无论他落入哪一方,都不会有好结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