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在拉着凰女离开宗门的时候, 满心满眼都是理直气壮。
他是为了执行任务。
他是为了寻找凤王情缘。
他是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
他一点私心都没有……
“嘟嘟嘟！”
纵然看不到自己脑袋上冒出来的是什么，但是这一连串的提示音足以让系统明白，他这话有多虚假。
即使他梗着脖子给自己找理由，还偷偷关掉了提示音, 做完一切, 最终也只能挫败的承认——
自己就是有私心, 他就是不想让凰女和别人贴贴。
要贴也该是和我贴啊，明明是我们先遇到的，都是我先来的。
不过系统也很后悔自己的冲动, 明明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早晚都要脱离，还非要招惹凰女，着实是他的错处。
所以此时驾驭红绸前行的系统眼睛急转，似乎想要找些理由劝凰女归宗。
却不知凰女将他的所有神情都尽收眼底。
诚然，凰女刚刚化形不久, 对修真界的认知宛如孩童, 但这并不代表她不聪明，恰恰相反, 作为凤凰, 她承受天地精华, 天道给予的不仅有超群的修炼天赋，还有一个聪慧的头脑。
即使系统什么都没说，仅凭着这人一秒三变的表情，凰女也知道系统在后悔。
这让她觉得奇怪, 因为她想不出对方有任何拒绝自己的理由。
但属于神兽的直觉让她保持了单纯无害的表情, 好像对一切都不曾知晓, 卡在系统开口的最后一刻伸出手。
修炼百年的系统下意识想要躲开, 结果修为远高于他的凰女根本没给他躲闪的机会，一把搂住了他的腰。
柔软的身子窝在了他的怀中，侧着脸，枕在他的颈窝，半点没有强迫，全然一副信任的模样。
但只有系统知道自己腰间那双柔软的手臂有多结实，直接把他给钳住了，动都动不了。
而这突如其来的一抱也把系统搞蒙了，他反应了好一阵才试探着将手放在女子背后，轻轻拍了拍，小声询问：“你怎么了呀？”
凰女微微抬起头，认真的看着他。
系统的第一反应就是，太近了……
近到自己一低头好像就能亲到她一样。
这个认知让系统耳朵通红，想要错开视线，结果凰女先他一步，重新靠在他怀里，轻声道：“飞得太高，我有点冷。”
系统急忙把手臂收拢紧了些：“我用咒法给你取暖吧？”
凰女却不点头也不摇头，自顾自道：“飞得太快，我有点怕。”
系统立刻操纵着红绸放缓了速度，尽量让耳边的风声介于“微风”和“小风”之间。
做完这些，他拍了拍凰女的后背：“这样就好了吧。”
所以，放开我吧，一直抱着……怪不好意思的。
可凰女却道：“我刚刚拜入云清宗不久，连自己的飞剑都没有，更是没有离开过宗门，第一次飞这么高，”声音微顿，她微微抬起头，对着男人的耳朵呢喃，“你是我师兄，你要保护我呀。”
大概是因为凤凰属火，不仅身上热烘烘的，就连言语之间呼出的气息都是灼热的。
只惹得系统耳朵通红，脑袋也开始发胀，整个人都晕淘淘的，根本分辨不出凰女此言是否合理，只知道点头答应。
于是，就这么一个抱着一个搂着，保持着一种任谁看了都觉得暧昧的姿势，晃晃悠悠地到了凌云山。
一直到红绸落地，系统被林间的冷风一吹，才终于想起来：“你一个凤凰，是鸟，天生就会飞，怎么还会怕飞得高？”
凰女不答，只是笑。
大概是她笑得太过单纯又太过漂亮，让系统半点气都生不出来。
最终他选择谴责客服——
不是说谎话就有提示音吗？为什么这次没有？
我要告诉主系统！我要投诉你！
对此，客服也表示无奈，明明是这个人自己谎话说多了非要屏蔽提示音，现在反过来找他们的茬儿，自己还要去找谭先生告状呢，哼。
而凰女已经拉着系统在凌云山里走动起来。
鉴于系统只能通过玉雕指引来到此处，但却不能确定情缘到底在何处，故而只能在山里慢慢寻找。
大概是因为刚才过于亲密了些，这会儿反倒有些尴尬。
系统不言，眼睛也在四处看。
凰女瞥了他一眼，又瞧了瞧没有被他甩开的、两人交握在一处的手，眼中有笑意一闪而过。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
于是凰女主动开口：“我一直没有问过你，你是从哪里知道我兄长的情缘之事？”
系统不好明说，只笼统道：“这是我的使命，我需要完成。”
好在凰女也没追问，转而好奇道：“那你能说说我兄长的情缘长什么样子吗？”
系统犹豫片刻，轻轻摇头：“其实我也只能知道她在这附近，到底是什么模样，有没有化形，这些一概不知，但她既然是人参所化，想来应该是个草本植物。”
“所以，我们要在这里找山参？”
“是找人参，白色的那种。”
凰女眨眨眼睛，选择和他一起寻。
因为怕用灵力会吓跑了不知道还有没有长大的精灵，所以他们只能用腿走，用眼睛看，整整一日也没找多少地方。
等入了夜，便停了下来，飞身上树休息，准备等天亮了再寻。
最终，寻到了一片红火楹树林。
系统喜红，大概是因为他是为了救人而死，受够了黑暗和寒冷，所以他格外喜欢温暖和光明。
鲜红的颜色可以同时满足这两点，所以他喜欢红色，看到这片林子就走不动了。
很鲜艳，很美，但也很可惜。
系统能感觉到这里有魔气入侵的痕迹，显然命中注定的仙魔大战此时已经初见端倪，魔族开始动作，不仅对修士不利，也开始对修真界下手。
红火楹如此纯净的植物是半点魔气不能沾染的，此时却染上了，只怕活不了太久。
系统有些失落，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带着凰女一同跳到了距离红火楹树林有段距离的寻常树木上，能远远的看着，又不会太过靠近。
等在树枝上坐定，凰女又说冷，想要簇拥取暖，系统则是迅速给了他一张可以点燃升温的符咒，同时自己抱住了自己。
男孩子，在外面，也得时刻保护自己。
凰女接了符纸，却没有用，而是身子一歪就靠在了他身上。
这让系统一哆嗦，急忙忙道：“别挨得这么近啊。”
凰女笑问：“为什么不行？”
“……我不喜欢。”
“胡说，你喜欢。”
“你怎么知道？”
“你要是不喜欢，你会推开我的。”
系统一愣，似乎才发现还有能反抗的这个选项。
但还没等他动作，凰女的声音又飘过来：“你要是推开了，那我以后就再也不要理你了。”
这话她说的很轻，还带着笑，似乎只是一句玩笑话。
可系统明白，凰女无论表现的如何天真无害，终究还是神兽，是神女，有着高傲和自尊，她说不理，就是真的不理了。
纵然现在神女愿意为了他回眸，也不代表着神女不会离去。
就这么断了似乎是个好选择，可系统最终还是一动不动。
自己真是个优柔寡断的混蛋。
系统开始自我嫌弃，凰女却是一早就笃定了对方不会拒绝。
因为自己靠在这人肩上的时候，这人满脸的惊慌，手却十分小心的放在凰女背后，生怕她掉下去。
她是凤凰，有最美丽的翅膀，任何高度都阻拦不了她的翱翔。
可这个人却总是担心她冷，担心她怕，担心她会摔倒。
有点傻。
但，很可爱。
凰女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挽住了系统的手臂，一边晃悠着小腿一边问道：“我有时候觉得奇怪，你为了哥哥能如此努力，漫山遍野只为了寻找一株人参，为什么不多花点时间想想别的事情。”
“什么？”
“我和你的事情。”
系统沉默片刻，轻声道：“如果嫦娥知道自己吃了仙丹以后会飞到月亮上，再也回不来，她还会吃仙丹吗？”
凰女摇头：“自然不会。”
系统道：“我也是一样的，错的时间，再对的人也会变得不对，没有结果的事情还是不要发生的好。”
凰女并不知道自己眼前的是个代码组成的异世界系统，只以为他说的是仙凡有别，便道：“不能这么说，风师兄和灵姬就很好。”
系统一愣：“他俩的事儿，你怎么知道？”
凰女又道：“龙女和幽霄也很好啊。”
系统大惊：“他俩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最后，凰女伸手朝着东方指了指：“我哥哥不也要寻成精的情缘么，他可以，我也可以。”
这句话让系统彻底没了声音。
他看着凰女搂着自己的手臂，过了良久才轻声道：“他和你不一样。”
凰女不解：“都是凤凰，有什么不一样？”
系统抬眼，缓声道：“他，是主角啊。”
因为凤王是这个小世界的气运之子，所以哪怕错乱了时空，也依然有自己这样的系统费尽力气来给他兜底，用尽一切努力帮他掰正情缘。
可是，一个小世界就只能有一个主角，也只有一个气运之子可以牵动主系统的判定。
凰女不是，自己更不是。
想到这里，系统动了动嘴角，到底还是没能成功笑出来，用头靠着树干，昂头看着夜空，一字一顿：“主角就一个，主角光环也只有一个，就像是天地之间各有定数，就像是这片红火楹，它们被魔气侵染，只怕活不过这一季，非寻常可以挽救，这都是天道决定，更改不得。”
若是这番话说给其他神仙，或者是任何一个修士，应该都只会一声长叹，然后遵从天道安排，不再强求。
可惜系统遇到的是凰女。
一个拥有着神女身份却刚刚才破壳成人的凤凰。
她对天道有敬无畏，对系统的话听不大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不过，她想要的，从来都没有要不到的道理。
凰女站起身来，拢了拢袖口，然后就伸手抓住了红绸。
系统再次发现本该只听自己的本命红绸在凰女手中十分乖顺，半点反抗都没有。
大概之前就见识过，所以对这种叛徒行为，系统无奈，却没有太多意外。
他只是不解地看着凰女，并不知道对方要做何事。
凰女拿着红绸在手上转了转，并没立刻回答，先抬眼在四周围环视，过了片刻便抬起手，将红绸甩出。
片刻后，一方结界张开，将周围的红火楹林子彻底笼罩其中。
系统有些惊讶，跟着站起来，下一秒便看到这片林子竟然再缓缓剥离！
结界完美的包裹住了这片土地，连带着上面的所有植物全都笼罩其中，在凰女的操纵下一点点升起。
系统赶忙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凰女平静道：“我要做一个秘境，红火楹的秘境，如此便能保留此处。”
“……你能自己做秘境？”
“本来是不行的，世间的秘境都有定数，不能轻易修改，但我想要试试。”
“为什么？”
“你不是说天地之间的事情都要顺天而行方为正道吗？那我就要试试不按着规矩来会怎么样。”
系统着实没料到自己刚刚那番话会得到这么个结果。
这就是神仙吗，一言不合就闹出大动静。
系统有些懵，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做反应。
莫名其妙的，他脑袋里出现了个离谱的念头——
三句话，让人为我包下整个山头……
噫！
他摇了摇脑袋，将莫名其妙的念头甩出去，走上前握住了凰女的手臂，连声道：“我也只是有感而发，并没想过你会如此……况且，你把这片红火楹带走也没什么用啊。”
凰女却笑着看他：“很有用。”
“为何？”
“我看得出来，你是喜欢的。”
系统微抿了下嘴唇，承认凰女说的是对的。
他喜欢红色，自然喜欢这片林子，但是他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作为系统，他习惯了跳跃在各个小世界之间，为了维持各个世界的平衡而努力奋斗，至于自己的喜好，往往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退一步讲，他现在已经不是个完整的人了。
在他生命终结的那刻开始，他就是用代码累积出来的精神体，一切都要为了工作服务，这才是它存在的意义。
爱好？喜欢？
那是人才能拥有的奢侈的事情，和自己这个数据代码构成的东西没什么关系。
可凰女却笑着对他说：“你喜欢，所以我把这里留下来送给你，也是想要试试看天道的态度是不是真的一成不变。”
系统望向了已经被结界彻底包裹的树林，又看向了凰女，一双眼睛似乎都被染得鲜红。
也就没有发现有个小人参正偷偷从土里探出头来，头顶晃悠着小叶片，似乎是被这削平山头的行为给吵醒，待瞧见树木飞天、地皮被挖的奇景出现后，小人参精吓坏了，头顶的叶子猛地长大，就像是手臂一般的用力撑住地面，自己把自己拔了出来。
随后，像是腿一样的根|茎快速迈开跑动，朝着下山的方向涉足狂奔，很快就没了踪影。
而凰女已经将结界收拢，一个新的秘境即将形成。
她昂头看天，隐隐有几道雷云聚集。
这是天道的反应，只是不知道是惩罚还是奖励。
凰女半点不怕，脸上带着笑，一边用力攥紧拳头将结界控制在掌中，一边甩开红绸。
伴随着阵阵雷声，凰女带着笑的声音传来：
“寻常人不知，但我却知道，凤凰的使命原本只有统御百鸟，并不能化人，可我哥哥做到了，我便可以做到。
“天道从来没有优待过凤族，同样的也没有苛待过，我在化形之时已经受了九九天雷劫，就不怕再来一次。
“存活一世，如果不能顺着自己的心意来，那还有什么意思。
“你不是说，一个故事只有一个主角么。”
系统没想到话题又被拉了回来，愣愣点头。
随后，便见凰女回头。
电闪雷鸣发出的光芒映在她的脸上，竟像是镀了一层圣光。
系统一直知道她很美，但没有哪一刻美得如此鲜活，又如此动人心魄。
红绸环绕在凰女周围，像是为她披上了一身红衣。
她手上没有执剑，可全身上下无一处不是凌厉剑意。
高不可攀，圣洁如神女。
而神女此时正对着他笑，完全无视了背景里面天道努力营造出来的紧张气氛，也不管天地之间的雷电轰鸣，反倒声音越发轻快：
“在我这里，你就是主角。
“如果你没有主角光环，那就让我做你的光环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