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乔抬眼惊诧地看着左大爷。
隐约记得八年前那场入殓仪式里的家属，黑色的长款风衣、黑色墨镜和口罩，没人敢对视他一眼。
苏南乔跟别的工作人员一样，只是进门协助老末时，才用余光偷偷略看一眼。
今晚来之前，她其实有猜测到那天的家属就是左大爷。
左大爷深眸透彻，言语沉稳地说道：“我知道你就是那晚末师傅的助手。”
“是。”苏南乔语调降低应声道。
“感谢你跟末师傅，末师傅是个称职的入殓师，也是有原则明事理的人，这么多年了从没给我带来一点麻烦，反而是他去世后我连累他被骚扰。”
“爸……”苏南乔知道他说的是中年女人的事。
“南乔，当初我选择老末负责入殓，是看中他的人品，守口如瓶，老末选择你当助手，同样也是他看重你。这几年我把你那几年的信息都封密起来，没人查得到，我知道言廷一直在寻找真相也在找你，但有些事我选择隐藏有隐藏的道理，你明白？”
苏南乔知道左大爷所说的“那几年的信息”***括她在大学期间，以及毕业之后的种种事。
“爸，我明白。”苏南乔顿了顿，“可是言廷有知道真相的权利，您既然知道他一直在查，为什么不能如实告诉他。”
左大爷眉宇微皱，“有时候越靠近真相就越危险，我宁愿言廷怨我。”
随后悄声微叹，“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我们
都同样希望言廷别再受到伤害，希望他往前看，对吧？”
苏南乔微蹙眉毛，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末师傅是不是对你有所托付，我也不会查，就到此为止，那个女人的事我不会再让它发生，更不会让别人伤害到你。末师傅，还有你，是我左景天必须感恩的人。”
苏南乔回道：“爸，您言重了，我跟师傅只是岗位职责所在，况且八年前我只是一个实习生，什么都不知。师傅也一样，不该他知道的他坚守原则。”
话说到这里，苏南乔了然于心。
左大爷或许有他隐藏真相的苦衷。
她本该尊重他的意愿，不该僭越自己本职以外的本份。
可对于逝者，她无法做到心安理得。
那副尸体上淤痕、血渍，逝者本该安详的脸上却是无限恐惧的痕迹……
还有左言廷日夜压制在心底的悲痛、恨意……
走出左大爷别墅时，夜空似有乌云密布，暗沉而压抑。
不知要等到何时才会下场雨，或是星光满空。
走出左大爷家时，司机候在门外，是左言廷让他过来等着接苏南乔的。
沈洁让阿姨将好几个奢侈品牌的******、口红套装、滋补品放在车上，对苏南乔交代道：
“我最近忙没空去看媚儿，你有去看她的话把这些带给她，都是她喜欢的牌子。”
“好。”
“本来让人送去景明家也可以，但是让司机送去跟家里人亲自送去还是不一样，她现在情绪敏感
，有个人去看看心情或许会好一点。”
“我明白的，沈姨。”
回到家时，梅姨担忧的神色，轻声对苏南乔说到：“太太，少爷在泳池，下令不让人靠近，这么冷的天我怕……”
“我去看看。”
她走到一楼泳池，那是她第一次跟左言廷见面的地方。
倒春寒的时节里，夜晚异常冷，泳池里的水也冰寒如霜。
苏南乔走到泳池时，左言廷正赤裸着上半身，潜没在池水里。
她穿着灰咖色的羊绒大衣站在池边，手里拿着一块白色的大浴巾，等待他游过来。
等了好一会儿，左言廷才从池水上岸。
古铜色的肌肉上滴下透亮的水珠，他却丝毫没有寒冷的样子。
苏南乔将浴巾递上前去，利落抖开，替他披在身上。
靠近时，他身体的寒气袭来，表情高冷，眸底深凉。
替他披好浴巾正要缩手时，左言廷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放在嘴边哈着热气。
他眉头紧锁，责备的语气带着温凉：“手这么冰还站在这里，找死吗？”
边说边帮她轻轻搓着手。
苏南乔没有接话，表情清淡。
过了半晌，她才淡淡地说了一句：“梅姨煮了姜茶，我去端过来。”
随后从他的掌心里抽出双手，转身走进屋里。
姜茶递给他之前习惯地帮他吹了吹。
左言廷接过姜茶，乖乖地一口气喝完，便去冲澡了。
躺下床睡觉时，左言廷从身后过来抱住了她。
口鼻贴近她的颈部，贪恋似的嗅吻
起来。
伴随着揽在她胸前的双手，正要伸进衣服里。
苏南乔挡住了他将抵达城池的双手，他欲要再往内，她执着地守住了。
不是不想要他的爱抚，也不是不想安慰他。
而是她内心太多复杂的情绪，一时间不知该以何种心态来面对他。
“是累了？”左言廷磁性的低声从身后摄来。
“嗯。”她低声应着。
左言廷温热的大手便缩了回去，随后淡淡一声：“睡吧。”
替她往上拉了拉被子，侧身转到另一侧去，与她背对背躺着。
积压了一夜的乌云终究没有化作一场大雨，悄没声息地便散了。
第二天醒来时，阳光带着暖意。
苏南乔想起昨天沈洁让她带给苏媚儿的东西，便自行骑车往左二爷家去。
自苏媚儿出院后，她只去过一次。
本来以为朱彩华会将她接回家里，亲自伺候小月子。
可不知为何，最后还是送回了左二爷家。
虽说保姆阿姨细致照顾着，但苏媚儿依旧一不了几句话。
左二爷也不让朱彩华天天来看她，只让保镖收下她送来的鸡鸭补品，不放她入庄园。
苏南乔进门时，佣人说苏媚儿人在后院的花园里。
看着花园里一些树冒出新芽，一些树依旧凋零沉睡着，该开的花也尽自绽放着。
苏媚儿穿着一件浴袍式的米白色羊绒大衣，长卷发披散在肩上，高瘦的身体站在树荫下。
苏南乔远远地看到，树荫之下有三个用低矮围栏围起的方
性草坪，每个不到一平米。
两个是用绿色的围栏，一个是天蓝色的围栏。
走近前去，发现草坪微微隆起的，上面有方形的玻璃盖着。
玻璃前面贴有照片，绿色的围栏分别两只猫的照片，一黑一白，还写上了猫的名字。
苏南乔记得那是苏媚儿最爱的两只宠物猫，第一次来左二爷家时猫就不见踪迹了。
而蓝色的围栏上什么标识都没有。
那是三个坟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