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如姬看着眼神娄疏玉,她淡然从容地站在湖边,漠然地看着这众女郎说说笑笑地离开,尽管今日她衣着华丽端庄,一蹙眉,一眨眼,一拂袖都添了三分魅惑。
恰似深湖女妖,独立绝世,仿佛什么事都入不了她的眼。
这或许就是颜家小郎君心悦的女郎模样吧?
她收回视线,咽下口中的酸楚,抬脚离开。
愿她能好好待她的心上人,白首不相离。这一刻,饱读诗书不谙世事的女郎学会了圣人历经百难才懂的天道:顺其自然。
可就是这般软弱单纯的她竟会被她所奉信的天道不得善终。
春日渐渐刺眼,微风带起湖水的潮湿拂面也减不了雍京城里干燥,灼人的日光。娄疏玉今日穿的十分厚重,额头上出了细细的薄汗。正准备离开时,瞥见匆匆而来的颜澈。
果真是他约她前来的。
“若颜,与同窗聊了一会儿,才脱开身,久等了。”
他到她的眼前时还微微喘着粗气,密密细珠挂在柔和的下颌骨,顺着颈脖滑落,水天色交襟顿时晕开深色。
娄疏玉勾唇,有些小小的诱惑,朝他行了个礼,“表哥”。
颜澈扶住她的手腕,又迅速撤回去,耳廓微红。
“玉儿,这个给你,”他解下系在腰间的玉佩,递给了娄疏玉,“腰间双绮带,梦为同心结。”
娄疏玉正疑惑着他为何换了称呼,一枚样式奇特的玉佩便出现在眼前。
她垂下眼帘,把玩着厚重的玉佩,上好的和田玉,质地温润,只是打量完样式后收回了眼中的淡然。
这样式竟是蕴含“永结同心,长相勿忘”的同心结。
中央是双线接,上方与下方最基本的“平结”,
她摩擦着边缘,看向颜澈,只见他定定地盯着她,眼里是饱含期待。
雍京城里最好的玲琅阁里没有这种别出新意的玉佩,这怕是他自己雕刻的,而这光滑的边缘是日复一日抚摸去棱角。
她不是没收过其他郎君的玉佩,只是这枚情义更重。
她心下诧异,对上他的双眼时,他眼中的温柔快要溢出来,她有些不敢直视。
娄疏玉沉寂无波心湖仿佛坠入一颗小石子,泛起阵阵涟漪,随后平静下来。
看到同心结,她想到那双清澈干净的双眼。
记三年前娄家没落,颜家的族长之子竟大老远的从北地赶来,想将她姐妹二人赶出去,姑父拒绝。他竟然趁着颜府众人不备时将她卖去青楼。
那时,她早早心中戒备,昏迷之时暗暗用银针戳着手掌心,半昏半醒之间逃出了马车,却被一个好心的姑娘所救。她记得她穿的香艳至极,可那双眼黑白分明,澄澈干净。
她熟练的拿出一个小瓶子放到她的鼻尖,一股清冷的香气直冲头顶,她清醒了许多。
“像你这般容貌必定是万人追捧的头牌,也必定流转于万人之间。”
“等缓过来的时候就悄悄从后门逃走吧,你还小听姐姐一句劝,若可以做良家女子也不要去做这份皮肉生意。”
“那姐姐呢?”
那女子笑着扶好垂落的轻纱,“我如你一般大的年纪早不知接了多少个客了。”
只是笑容有些苦涩。
她第一次明白了原来感情也有味道。
她不禁打量起这个房间,褪色的枣木陈设,劣质的花瓶,暗淡的罗账,宽大的床榻。
唯一昂贵的便是青炉里靡靡的香。
看来姐姐过的也不好,她的眉眼画的上挑,嘴唇红艳,肤色如雪但青紫交错,明显可看出用劣质的脂粉遮盖。
后来那姐姐被人唤走去了隔壁的厢房,昏昏迷迷之间,她听见有男人的声音,好像说什么带她走。
不过,等她回来之时她脸上有些愉悦,手上还拿着五彩同心结。
之后,她浑身趁着夜晚人声鼎沸,来不及拜别就悄悄离开了。再见她时,她是从迎香楼被人抬出来的,周围都是人,对她指指点点。
她坐在轿子里,听着他们说她不知廉耻勾引中举的寒门而出的探花郎,勾引不成便毒害。那探花郎新进门的官家女郎报官,最后被杖打五十大板。
娄疏玉以扇掩唇,冷眼看着帘子外的闹剧,瞧见那架子上,她瘦弱的身体只用了肮脏的白布一遮,脏乱的发髻,极具风尘意味的眉眼,下垂的手臂鞭痕交错,鲜艳的五彩同心结缠绕在中指上,指尖还滴着血珠。
就好似她这一腔深情都交付给了无主的同心结上,流过的血只为了染红虚无缥缈的诺言。呵,这世道多么残忍。
报官?呵,那群愚蠢之人可知官官相通这一门道?那探花郎的刚进门夫人似乎是与阿姊交好却暗地坏她名声的吴家女郎。
呵,这计谋可真高明,保全了名声又弄死了人,还故意从正门抬走,受尽唾弃谩骂,死后不得安宁,还有背负罪名。
不愧是她,手段城府不减之前。
她看着那些人丑恶的嘴脸,心中厌烦,让人抬轿离开这是非之地。
她根基未稳,不能有所动作,连让人安葬她都不能。要不然被那些人察觉她跟迎香楼的人有来往,成为贱妾就会名正言顺。
她只记得他们唤她榴花。
“玉儿?”
颜澈的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她回过神来望向手中的玉佩。
想必当年娶了吴家女郎的寒门探花郎也是这般骗了榴花的心与身。
随即,她微笑,抬眸。
“多谢表哥,玉儿很欢喜。”
颜澈放心下来,“你喜欢就好。”
.......
落日西斜,东风怡人。娄疏玉抚摸着同心结的纹路,思绪飘到远方。
这三年,她的根基逐步稳定,身边也有可信的人,利用外祖父虚荣心让她和阿姊在颜府站稳。可她还是太弱,不能报当年的滴水之恩。
若场面上会连累颜府,那暗地里呢?
她记得当年的负心人好像是刑部侍郎江嵩月吧?还有表面小意温柔,背后捅人刀子的吴晚伶。
如今她将嫁入颜府,待颜澈高中,时机便到了。
她淡淡一笑,在微弱的烛火下,她的三千青丝垂落,仿佛隐入黑夜里的妖精,横生冷意。
这世上郎君不过是为她站在高处的天阶,唯靠自己步步为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