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花如流凑了过来,他笑着说:“开饭啦哥哥姐姐,再吵架就什么吃的都没有咯。呀,易哥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元姐姐,你怎么也这样?”
易芝丘回过神来,看着元鲤一笑,摇摇头,努力抛开这些怪异的想法。
“走吧元姑娘,先去吃饭吧。”
窗外,暴雨并没有停歇的意思,大家围坐在一起吃完了热腾腾的饭菜,浑身舒爽起来。
唯有江鳌没来吃饭,他仍怀抱长枪,盯着窗外,仅仅从怀里翻出几块干粮充饥。
元鲤时不时望向神像,也有些心不在焉,神思恍惚。
沈铃铃虽然不太喜欢易芝丘,但对元鲤却关心备至。她碰了碰元鲤,轻声说:“鲤妹妹,自打离了蔡州城你就闷闷不乐,到底是怎么了?按理说,修行五岳箓能滋养身体,你不应该生病。”
元鲤勉强笑了笑,“姐姐,真的没什么事。”
“行了,师姐都知道。是易芝丘那个小子惹你生气吧,等我一会儿收拾他。但师姐要跟你说的是,一个月前,史达勇离开师门的事儿你还记得吧。”
元鲤点点头。
“为了石凤特使,星夜辞别师门,云游江湖。多少长老劝他,但他甘愿放弃大好的前程,真是令人惋惜。所以说,为情所困,才是天下第一的愚蠢事情。尤其是为了那个易芝丘,更是大大的愚蠢。”
元鲤有些脸红,连忙打断她,“师姐,你在乱说什么。易芝丘他......他......挺好的,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合。史达勇师兄近来遭遇了太多变故,离开师门也有他的苦衷。”
“嘿!早上京城特使伤愈返京,晚上史达勇就留了封书信也离开了,你说他不是为情所困?他一天往杏林院去八回,眼里的情意浓的藏不住。”沈铃铃话锋一转,“但如今落在情网里,修为停滞。你可不能学他。我本以为他是我们这一批中,最先到八卦镜的人。”
一旁的骆权不满意了,他的嗓门提高了几度,“史达勇也能最早到八卦镜?妄自尊大,仅仅是多修行了两年而已。”
沈铃铃自知说了不该说的话,元鲤岔开话题,“石特使虽然痊愈,但我听说她想迟些回京,兴许她也会凑中洲大比的热闹。”
“真的吗?听说她年纪和我们差不多,而且是个侠义之士,和她聊天应该会很有意思。”沈铃铃惊喜。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聊得火热。
酒足饭饱,男生们彼此没什么话说,各自倒头昏睡。易芝丘连日奔袭,此时浑身困倦,随便垫着根圆木就要睡去,却忽然被人拍了拍。
原来是花如流凑了过来,“老大,江哥哥怎么了?怎么一直守在那里。感觉随时会有危险的样子。”
易芝丘上下眼皮打架,应付地说:“他流落江湖太久,习惯了事事提防,由他去吧。”
“可江鳌哥哥说得没错,我也觉得今天渡口的船有问题。”
“啊......哦......什么问题?”易芝丘的脑子勉强转动,和于无声的比拼消耗太大,此时只是顺嘴搭音。
“爹爹曾带着我们走过漕运,我那时候还小,记不太清了,但记得船顶蒙着灰布,插了一支香的,一定要小心,他们好像是个很厉害的组织,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但如雷的鼾声打断了花如流的低语。
花如流轻推两把,易芝丘哼唧了两声,又没了反应。
“唉。好吧。”花如流叹了口气。
窗外大雨倾盆,密集的雨声里,一切都在停滞不前,仿佛能遮住世上所有的东西。这样的天气由不得人不睡觉,整个破庙很快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易芝丘就这样深沉睡去,像一头栽进了深渊里,任凭怎么努力也拔不出来。
旋转。晕眩。寂静。
又是一阵晃动,易芝丘的胳膊像要被撕扯下来,他勉强说:“如流,你就让大哥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迎接他的是清凉的玉手,将耳朵狠狠一揪,易芝丘疼得清醒了过来。
原来天已经完全黑了,奇怪的是周围人都不见了,只有元鲤蹲在他身旁,眉眼中十分焦急。
易芝丘瞬间清醒:“我睡了这么久?大家去哪了?”
元鲤紧张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也睡了会儿,醒来大家都不见了。而且,”她有些哽咽,“踏雪乌骓也都不见了。”
“什么!他们还带走了马?都走了?”
元鲤嗯了一声,眼窝发红,眼瞅就要掉眼泪。
易芝丘猛地站起来,看着黑洞洞的四周,心里有说不出的怪异。于无声背弃自己倒正常,花如流和江鳌绝对不是这种人。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高手来袭?
易芝丘先稳定下来,轻轻地拍着元鲤的后背,“有我在,别怕,等我们到了中洲,再好好问问他们。于无声走了就走了,江鳌竟敢不等大哥,看我把这只冷面乌龟打回壳里。”
元鲤低头靠着他,不发一语。易芝丘虽然语气轻松,但已经悄悄四望,手上微光闪动,高度警惕。
大雨不停,夜色厚重,大家不辞而别,到底去了哪里?
忽然,身后传来轰隆一声,两人吓了一跳,原来因为雨势过大,房梁再次塌落,如注的雨水顺着大洞浇灌而下。
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原本深埋在瓦砾中的塑像,那个元鲤感觉到莫名熟悉的塑像,此刻竟然直挺挺地站了起来,背对二人。
在电闪雷鸣中,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元鲤大声尖叫,一下子就窜到了易芝丘的怀里,浑身发抖。
易芝丘的心脏咚咚直跳,片刻后才说:“别怕,是因为刚刚房梁落下来,凑巧将它砸了出来。但这神像的材质真结实,这样都没有砸断。这么好的木头可不能浪费,你站在这里别动,我去削削砍砍,给斗封明做个拐杖。”
这样的笑话作用不大。
元鲤紧紧搂住易芝丘的胳膊,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素包子也跳了出来,站在易芝丘的肩头,紧紧地挡住了元鲤。
一人高的神像静静地站在远处,在风雨中显得诡异又神秘。
出幽剑的剑锋离神像越来越近,易芝丘大叫一声,猛地将神像一拨,随着晃晃荡荡的声音,神像终于转了过来。
一道闪电照亮了它的真容,元鲤吓得尖叫一声,脸上毫无血色。
那尊神像上雕刻的——正是易芝丘的脸!
神态活灵活现,眉毛嘴唇都刻的一模一样,就连儿时的伤疤也被清清楚楚刻在了上面。如果说这不是一比一的复制,恐怕没人敢信。
咔嚓一道闪电,把周围的一切照的白惨惨的。
“真的是。怎么会?”元鲤被吓得嗓音沙哑。
素包子嗷呜一声,同样浑身颤抖,和易芝丘隔开了距离。
易芝丘脑子嗡嗡直响。千里之外,一个几十年前的破庙里竟然供着自己的塑像?这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愤怒瞬间就淹没了恐惧。
易芝丘一把退到了塑像,怒吼着:“谁在搞鬼!到底是谁?”
无人回答。
但是眨眼间,神像竟然再次站了起来。
“妈的,拿一根木头来耍老子”,易芝丘火冒三丈,手里的出幽剑寒芒闪烁,照着神像就劈了过去,似乎要将满身的怒火都发泄而出,眼看着神像就要化为齑粉。
忽然,那尊塑像僵硬地后退了两步,那张彩绘的脸上竟然露出诡异的笑容:“嘿嘿,你为什么要杀我?我就是你啊。”
这声音阴森诡异,有种说不出的恐怖。
“放你娘的屁。”易芝丘环顾四周,大吼道:“是谁在搞鬼?快出来!我可不怕你,我看见你了!”
易芝丘的剑气四散而去,在破庙内各个地方爆炸起来,却根本没有人影。
塑像冷森森地说:“你不过是一盘大棋中的小小棋子而已,从出生开始,你的一切都已经被安排好了,你的老师、朋友,你的爱人、爱你的人都已经被安排好了。别再去想挣脱,别白费力气,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这是你的宿命,这一切都是轮回,都是轮回......”
易芝丘被这声音折磨得头痛欲裂,他想再次提起出幽剑,才发现浑身酸软,根本用不出力气来。灵力实效,法宝无用,无奈之下,他只能跌坐地上,破口大骂:“去你娘的宿命,去你妈的轮回。”
诡异的塑像一蹦一蹦地跳了过来,那张彩绘的易芝丘的脸,越来越狰狞恐怖,易芝丘从来不相信自己的脸能恐怖到这种程度。
塑像狞笑着说:“你不信?那你怎么解释,我就是你?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你五十多年了。”
“你不是我。我是人,你只是一根木头!”
“你也会变成我的样子。我是第九根木头,接下来你就是第十根,哈哈哈,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快来吧,和我们一起。”
听见这恐怖的话,易芝丘连忙向后退缩,他手脚并用,在地上努力爬着,不远处的元鲤和素包子却吓得愣了神,他们看见易芝丘这副模样,反而一步步向后退去。
被抛弃的恐惧轰隆一下子涌上来,易芝丘尖叫着:“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两人头也不回地向庙外跑去,而另一边,诡异地塑像越来越近......
易芝丘彻底绝望了,在破庙中疯狂地嘶吼起来。
塑像已经近在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