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
在一处人迹罕至的野岭深山里,只有一条黑黢黢静悄悄的主路,这条路正是去往半尺观的大路。
深夜的寂静突然被打破。
一道灵气唰地刺破夜空。
正是史达勇带着昏迷不醒的石凤正在向半尺观狂奔。
而在这之后不久,又有一道灵气紧随其后,瞬间刺破夜空,这次是元鲤带着昏迷不醒的江鳌向门派狂奔,每一秒都是在和生命赛跑。
两人正在狂奔之时,忽然有人在背后大声疾呼,“等等,喂,等等。”
史达勇速度过快,心中紧张,冲在前面的他耳边只有风声呼啸。
倒是元鲤远远缀在后面,在满耳朵的风声中,似乎隐隐听到了呼喊。
元鲤心中疑惑,扭回头,看见后方果然闪烁着绿莹莹的灵气。
这样的荒郊野岭,竟然除了自己两人,还有别人在此,这人到底是什么人?
元鲤连忙大声呼喊,“史师兄!史师兄!等一等,后面还有人。”
叫了半天,在前方疾驰的史达勇才终于停下来。
“干什么!救人要紧!”
“我们身后还有人,你看那边,有一团青光,但是,这团灵气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眼熟?你认识?”史达勇双眼凝视,“这个人看起来修为也不低,速度很快。”
“他大概是.....”
话没说完,那团绿光就到了跟前。
看清楚来人,史达勇大觉惊诧,因为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在背后运筹帷幄的九师兄。按照计划,他此时应该在半尺观养伤,根本不需要出山,此时却是为何出现在这里?
还没等他们开口,九师兄率先说:“石凤伤的很重,江鳌稍微轻点。小鲤把人给我背着,你跟紧我们就行。”
“好!”史达勇点头。
满腹的疑问还没问完,元鲤就看见两道光影直奔前方。
那速度实在太快,就算自己连忙全力施为,也仅仅能望见其背影。
望着这两人,元鲤嘀咕道:“这又是去哪了?整天神出鬼没的,也不让人省心。”
正在疾行的史达勇,没想到九师兄刚入七重就能和自己并驾齐驱。
更让他吃惊的是元鲤,五重的她竟也能勉强缀在自己两人身后。
史达勇心想:“这两兄妹都是些什么人啊。”
一路疾驰。
这边,半尺观的守夜弟子正在昏昏欲睡,忽然看见远处大团的灵气冲撞而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困意全无,一声高喊惊醒了身边的同伴,“快快快!上弑仙弩,你去启动守山大阵,有人闯山门!”
同伴还沉浸在自己单挑群雄的梦中,此时还没有反应过来,揉着眼睛,“啊?我自己就可以......用不着弑仙弩......”
等到轰隆隆的两团灵气破空而来,他才彻底清醒,顿时浑身血液冰凉,扯开了嗓子大吼,“快来人!有人闯山门!”
而与自己一同守夜的同伴,因为慌乱,弑仙弩已经射得偏得不像话,两团灵气已到近前,守夜的两人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他们的唯一想法就是:“完了,要见祖师爷了。”
没想到两团灵气,轰隆隆地突了过去,竟然没有伤二人分毫,然后又瞬间往半尺观深处飞去。
两团灵气只扔下了一句,“得罪!奉斗掌院口谕下山!”
守夜弟子呆坐原地,半晌,拿弑仙弩的先反应过来,看着远去的两人狠狠地说:“我们去找斗掌院求证!就算有口谕,也该出示令牌,步行而入,今晚这事儿没完,一定要上报戒律院!”
“说的对!快走!”
两人扭身正准备回观,忽然听见身后又有响动。
嗖,又是一道灵光突袭而来。
刚一扭头,又被近在咫尺的灵气带得人仰马翻。
看着远去的灵气,两人怒问:“什么人!”
一个急切地女声传来:“得罪!奉斗掌院口谕下山!”
灵气倏忽奔向半尺观深处。
“好好好!好极了!无名院当真是好大的威风!”
“别说那么多了,我们直接去戒律院告状。”
这些事暂时告一段落。
在杏林院的门外,史达勇和九师兄一前一后,落了下来。
史达勇怀抱瘦弱的石凤,急忙迈步上前,急促地敲门喊道:“柳大师,柳大师,开门啊,开门,快出来救人。”
“谁啊?这大半夜的!”
一阵匆忙的脚步声过后,柳大师衣衫不整,睡眼惺忪地打开门。
门刚开了个缝儿,史达勇就抱着石凤冲了进去,嘴里喊着:“柳大师,快救救她吧。她被王寻吉一掌拍在后心上,已经气若游丝了。”
柳大师皱了皱眉,看见九师兄还在门外站着,也让了进来。后者背着浑身是血的江鳌,同样狼狈,只是勉强点头致意。
柳大师吓了一跳,“你们这怎么搞的,伤这么重。青萝,红香,别睡了,快出来救人。”
顺着她招呼的声音,两位年纪相仿的姑娘和衣而出,手上拿着药针和坛坛罐罐,立刻开始诊治起来。
史达勇声音沙哑,“她是京城特使,是比王寻吉还大的官儿,麻烦柳大师务必救她啊。”
这话一出,九师兄就心说不好。
果然柳大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冷冷地瞥了史达勇一眼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救人从不论身份,你要是用官职来压我,我便不救了!”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哎呀......我的意思是......”
“请回吧。”说着话,柳大师一甩头,转身他向。
九师兄连忙打圆场,“史达勇他不是这个意思,这位石特使,力保江湖门派,却被奸人王寻吉所害,一时情况危急,还请柳大师先救人,有什么冲撞的地方,请大师担待。”
见是九师兄求情,柳大师看了两眼,又瞥向史达勇,“你去门外面站着去!之前带着混混兄弟欺负我们青萝红香两位姑娘,现在倒求他们来帮你!”
纨绔子弟史达勇想起自己曾经犯的错,悔上心头,还要说话,被柳大师再次一瞪:“你多说一句话,这人我就不救了!”
史达勇跌跌撞撞地倒退而出,静静立在门外,不敢造次。
青萝和红香正在专心致志地俯身检查病人,并没有在意这些事情。
柳大师这才有了笑容,展现出她干练的一面来,她迅速吩咐青萝和红香:“女的伤重,先用飞针续命。再用心肺散敷在大穴,扶到五毒室去。男的冲击两气,等我来看看。”
她言语干脆,处理得干净利落,青萝和红香点头,依言照办。
眼看这边暂时收拾妥当,院里只剩下自己和九师兄,她看了看这个身穿淡蓝色长袍,总是笑吟吟的男人,似笑非笑地说道:“他俩的伤,你也处理不了?”
九师兄一愣,微笑着摇摇头。
柳大师饶有趣味地看着他:“你的灵气暗含生发之力,而且你还精通医术,许长老的暗伤旧疾是你悄悄治的吧。当时可是惊呆了我们青萝姑娘,她都扬言要嫁给你这个智多星呢。”
九师兄微微偏头,“嗯?大师在说什么?”
“你还想瞒下去?你虽无师承,可医术并不差,甚至有些精妙法子我们都没想到。送给许长老的暖玉佩,竟然压住了他多年的咳嗽。他一直以为是我们的药起了作用,多次感谢我们,这才被我发现了端倪。”
见事情被发现,九师兄微微一笑,颇为温柔,“嗯......凑巧看到医书上有写而已。我哪有那么厉害,自己的伤还没治好。你师承云深谷羊医仙,论起医术我只是个门外汉。”
“门外汉?谦虚了吧。你近来已悄悄救治了十余人,而且都用的是古法奇方,甚至被治的人自己都没有察觉。你这些把戏,骗得了患者却骗不了我!”
九师兄点点头,“当然,柳大师医术精湛,我不过是班门弄斧,用些粗劣法子,这些实在羞于示人,还请大师为我保密。”
柳大师哼了一声,语气一变,“我才不为你保密!你治好我们治不好的病人,是笑我们医道不如你吗!”
“不不不”,九师兄连忙摇头,满脸惶恐地说:“绝无此意,绝无此意,我只是看到古书,一时兴起,还请大师原谅。”
见九师兄当了真,柳大师脸上挂着得逞的笑容,却有强装镇定,岔开话题说:“那个京城的姑娘伤的很重,你有什么办法?”
九师兄知道再没什么可以隐藏的,只能思索片刻,“这位姑娘脉象虚浮,主要是心包经受损,得用些温吞的法子。化雪莲为引也许是个办法。”
他说的认真,不料柳大师却笑得花枝乱颤,“你是认真的吗?岂不闻对重症应下猛药乎?”
她的眼睛明晃晃的,看着九师兄一字一句地说:“无论是于病还是于人,如果总是温吞用药,不予言明,等下去要凉了人心的。你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旁人却未见得有。你的治病之法,却未必能医得了旁人的心病。”
这话里思绪勾连,情意缱绻,但又似乎的确在讲治病的事儿。九师兄闻言眼神剧震,一抬头,却发现柳大师神色如常,平静地盯着自己。
九师兄在心底里把柳大师的话转了三转,最终确信自己是多心了,躬身认真行礼道:“多谢柳大师教诲!”
一直站在院门外的史达勇急不可耐,终于大声打断了两人说话:“你们怎么说话怎么云山雾罩。柳大师,我这兄弟医术确实没有你高明,别为难他了,按你的方子来就行。”
柳大师怒喝一声:“闭嘴!”
“是。”
转过头,柳大师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九师兄:“你说你的伤还没有好?”
“嗯。”
极其自然地,柳大师的纤纤玉手顺势地抓住九师兄的手腕,微凉的肌肤相触,嫩滑的手指轻轻按在跳动的脉搏上,九师兄心里一动,微微吭了一声,本能地想把手抽回去。
不料柳大师却把九师兄的手抓得更紧了,“病不讳医,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九师兄不自然地笑了声,神情有些扭捏,却没有抽回手。
月光如水银泻地,良人似玉树并立。
良久。
柳大师面色如水,看不穿内心真实的想法,她平静地说:“你的病因是练功积劳,与人交手导致经脉受损,至今仍有灵气残存体内。这道灵气刚猛驳杂,与你交手之人功力绝非修炼所得,更像是烈药所致。”
九师兄终于回过神来,心里一惊。
自己前阵子被莫名其妙修为暴涨的李财一顿暴揍,这么久了却不见痊愈。而柳大师竟好似在现场一样,说的全部没错,羊医仙的弟子果然不俗。
见九师兄不反应,柳大师微笑着问:“怎么?我说的不对吗?”
“对,非常对。”
柳大师满意一笑,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香包,轻轻地放在九师兄手心:“我亲手绣的,装好的药草,悬在身上,不日便好。”
九师兄握在手里,心里大为感动。
“当然你也可以把它扔掉,因为它未必有你的法子精巧。”
九师兄急忙摇头,“柳大师说的哪里话,怎么会呢。”
柳大师哼了一声,“谢我就不必了,我该做的。回去吧,我得去救人了。还有......”
“嗯?什么?”
“下次,别再叫我柳大师了。”
说罢她扭身就走,九师兄的手里,那香包分明还带着体温。
离开杏林院,史达勇和九师兄往回走。
路上,九师兄暗暗攥着香包,眉头紧锁。
史达勇猜想他也是在柳大师处受了气,终于忍不住开口劝慰:“普天下大夫拿药的时候,总是要这样冷冰冰的。她不是针对你,而是越高明的大夫,越要冷冰冰的。这是他们的规矩。”
“哦?”
“所以,你看看柳大师明明是温柔的女子,开药方时,却要干脆利落,冷若冰霜,他们习惯如此,你可别生了嫌隙。”
九师兄眨眨眼,笑道:“那是自然。”
因为石凤终于送了医,史达勇心情稍微好些,此时也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其实柳大师什么都好,就是太年轻了,不像是云深谷羊医仙的徒弟。”
“太年轻了?”
“对!就是太年轻了!要知道,医生胡子越长,年龄越大,就显得医术越高,本事越强。云深谷的医仙的名字起得也好,你想想,羊的胡子那么长,所以羊医仙的医术自然就高咯。”
眼看他说得认真,九师兄已笑得直不起腰来,只能无奈地说:“关于医生,你看的真透彻。”
史达勇像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你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你说怎么回事?你的计划里,明明自己是不会去蔡州城的,怎么会在半途遇见我们?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九师兄只是笑,不说话。
史达勇不依不饶,“你莫不是还有什么计中计瞒着我们?从小易开始,他就被你耍得团团转,在你虚虚实实的布局里晕头转向,我可不想当他那样的无头苍蝇。”
恰在此时,落在后面的元鲤也赶到了跟前。
她顿时明白两人的对话,也一起加入到质问九师兄的队伍中,“对啊哥!你怎么会从后面叫住我们!你一定去了蔡州城,但是我们都不知道你要干什么,快说,你干什么去了?”
九师兄无奈让步,“好吧。我去了宋国公府。”
“你去了宋国公府?”史达勇一脸难以置信。
元鲤更是睁大了眼睛:“你可是千叮咛万嘱咐,那里是龙潭虎穴,让我们两个一沾即走,别舍不得用高阶符咒,一定要迅速撤离!这下你倒可好,直接堂而皇之地逛了一圈!”
“而且是你自己!九师弟,你是刚入七重的宗师,而我已经是七重巅峰的大宗师了!你不放心我?”
九师兄连连摆手,“我没有那个意思,我此去也是见他们后防空虚,把注意力都放在双仙楼中,所以去调查些事情。”
元鲤问:“什么事?查清楚了吗?”
“是关于贺贵他们的,我总觉得他们背后还有一双大手。这次去,倒真的收获了些东西,等芝丘他们回来,我们一起把这些东西捋顺。”
“亏你还记得他,就是你把他害得最惨!”
“有斗掌院在双仙楼,他肯定不会出事。”九师兄耸耸肩,“这些都在考虑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