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幽兰一样颜色的薄笺在银烛下,闪动着冷而芬芳的淡淡光亮。
柳白衣似乎极其感兴趣地盯着这张薄笺,在银烛下一双眼睛闪动着惊奇却温和的光辉。
薄笺上的字迹很隽秀,然而硬朗的风骨毕现,措辞极其简洁,仿佛多一个字也会让书写者深恶痛绝。
“柳白衣,三十八岁,长七尺,据传昔日江湖第一仙侠江左布衣再传弟子,精擅剑术,轻功号称天下无匹,摘花取叶皆可御敌,未有败绩,然从未杀人。性骄傲疏狂,饶有机变。”
“这是什么意思?”小婉实在忍不住了,于是瞪着柳白衣询问道。
柳白衣如遇拱璧一样小心翼翼地捧起薄笺,嘴角的微笑饱含着无限的激赏,幽幽道:“这是肖无剑的索命信物,据说肖无剑每遇杀人,之前都会给要杀的人留下这样的信物。肖无剑果然是杀手里的雅士、幽灵中的才人,当真叫在下不胜叹服。”
“你好像对这个恶贯满盈的杀手有了惺惺相惜之心。”小婉不无讥讽地道。
“芳草无情,犹自怜美人;夕阳无语,更是叹英雄。在下对肖无剑有相惜之意,应该没什么不对。况且他查到的事情,比我自己知道的还多。也可谓是在下的知己仇敌。人逢知己,实乃可遇不可求之事。在下倒有唏嘘长叹之情了。”柳白衣似乎已是喜不自胜,陶然似飘飘欲仙了。
小婉实在搞不懂柳白衣是怎样一个人,但是她已经在心里给柳白衣冠了一个古怪的疯子的名头。
“他不是说过不杀你么?怎么不到一天就突然变卦了?”
“因为有人刚刚和他谈了一笔生意,这笔生意的货物就是在下的一条命。”柳白衣莫测高深地笑了笑,抬眼望着秋风吹寒的窗外。
“那么,你打算怎么对付这个罪恶滔天的杀手?”小婉在问话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打着哆嗦。
她已经害怕。她恐惧的不仅仅是柳白衣死在肖无剑的剑下,还有她自己的安全。柳白衣现在是她的保镖,保镖出了意外,她岂不是岌岌可危?
“走,离开这里。”
小婉不知为何竟有些丧气,好奇地问道:“你怕他?”
“是的,在下千真万确很怕他.”柳白衣说出这种没骨气的话的时候,居然脸都不红一下,这让小婉看到,越发心灰意懒丧气得简直无与伦比。
小婉淡淡地道:“原来柳大侠是这样在江湖上威名远震的,佩服,佩服,佩服得紧。”
柳白衣也淡淡地笑道:“在下的确是怕他,怕他杀不了我。”
小婉差点晕倒,她从未听过这么荒诞不经的话,即便是鬼话也比这话有道理。
“为什么,为什么?”小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很简单,他杀不了我,他就会被别人杀死。一个杀手,完不成任务,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自己赔上一条命。要么杀人,要么被杀,这就是杀手的生涯。”柳白衣郑重其事地说道,仿佛解释得还有些道理。
小婉瞪大了明如星月的大眼睛,认认真真地打量着柳白衣,她更加不明白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已经不是古怪,似乎还有些愚蠢,
一个愚蠢的人,居然在江湖上博得大名,混得风生水起,真是天底下最大的怪事。
“原来是柳大侠怕这个冷血杀手完不成任务被人杀死,才逃之夭夭的。佩服,佩服,我已经佩服得无以复加。”
柳白衣淡淡地道:“杀手也是人,在下平生绝不做因为自己而牵连别人受害的事情。况且,这个杀手很有趣。”
眼神一亮,道:“有客人到。”
小婉惊得花容失色,不顾了姑娘家的矜持,惊慌失措地闪到柳白衣身后。
“莫怕,莫怕,不是杀手。”柳白衣起身,走到门前,拉开门,就看到了按道理绝不会来此,而他知道一定会来的两个客人。
冷冰冰的楚一鸣和神色忐忑的女孩立在门外。
“他们为什么会到这里?”小婉已经恢复了大家闺秀的样子,在悄悄整理衣装的时候,问道。
“因为我要打败柳白衣,所以我才会来找他。”
柳白衣深有同感地道:“不错,你要打败我,必须了解我,找到我这个人的弱点和武功的破绽。你是个聪明到可怕的对手,但是我喜欢有这样的对手。”
楚一鸣硬邦邦地道:“但是我不喜欢你这样的人,因为我绝不会对将要死在我的剑下的人有好感。”
小婉想在柳白衣的脸上找到窘意,但是让她很失望,柳白衣居然不以为然地微笑着,而且用极其赞许的目光注视着说话掷地有声、做事直截了当的楚一鸣,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
柳白衣虽然已经两鬓飘雪,但是他并非没有过头上青丝肆意飞扬、风华正茂的年轻时节。
年轻时,无所畏惧,以为一切都会成为自己手掌中的纹络。虽然轻狂,却绝非是荒唐。没有这样的年轻人,人类就没有希望。老于世故绝不可以属于年轻人,否则这个世界过于无聊了。
楚一鸣并非仅仅轻狂,他也是个目光如炬的人,所以他转目望着小婉,道:“姑娘好像很希望柳先生没有面子,你一定不是他的朋友。”
小婉心思一动,脸上却似桃李笑春风,道:“楚少侠真是心细如发,我怎么会是柳三探花的朋友?我只不过是个命运多舛、寄人篱下的讨厌鬼。”
话虽然说的凄凄惨惨戚戚,脸上却一丝一毫也看不到命运多舛、寄人篱下的悲情。
春风一样的笑脸转向那个楚楚可怜的女孩,眨动着眼睛,问道:“姑娘这般春风拂柳的人物,真是让人怜惜,不知道姑娘叫什么名字?也许咱们要在一起很长时间,不知道你的名字,既失礼,又不便。”
楚一鸣瞪着小婉,仿佛身后的女孩极容易受到伤害,需要他时时刻刻的翼护。
那姑娘看了看小婉,有瞧了瞧柳白衣,最终将目光投向楚一鸣,似在征求这个男孩的意见。楚一鸣点了点头,她才轻声道:“我叫依依。”声若蚊蚋,甚至禁不住微风的吹动,一吹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