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贪睡已经引起麦定洛的诸多不满,陈锦云也不敢再叫他察觉到自己依旧彻夜难眠,如果监视被升级,那她就真的无处可逃了。
怀孕之后,子宫的增大渐渐压迫膀胱,会引起孕妇尿频,她忍了又忍,小幅度的慢慢挪动,还是惊得背后的人瞬间就醒了。
“嗯?怎么了?”
麦定洛翻身坐起来,把床边的小台灯打开,动作干脆利落,一点儿也不像刚睡醒的人。
台灯的光并不强,但陈锦云一直适应着黑暗,突然被晃了一下,依旧觉得眼睛受到刺激很难受,下意识地迅速伸手去荡,牵动手腕上的伤口,传来痛意。
纱布已经拆下,缝针的痕迹依旧显眼,正在一点点愈合成一道丑陋的疤痕,偶尔会痒痒的,她有时无意识的去抠,看着结痂的地方重新渗出血来,会觉得莫名兴奋。
这道疤,将和麦定洛心里那根刺一起,横竖交错的插在两个人之间,永远也不可能被剔除,只能日复一日,使他们彼此折磨,垂死挣扎。
两个人一时都不吭声。
陈锦云把手拿远一些,借着昏暗的灯光,去看这道蚯蚓一样的缝口,她脑子里忽然意识到,也许自己并不是真的想死,否则割腕绝不是最好的选择。
那她究竟是想做什么呢?
“要去厕所吗?”
麦定洛避开腕部,抓住她手臂,把袖子缕下来,遮住伤口。
陈锦云于是被迫移开视线,垂下眼,沉默着点点头,略过他伸过来的手,自己起身下床。
——卫生间连着浴室,空间很大,但几乎没有什么生活气息,陈锦云怀着孩子,化妆品一概被清走,只留下几瓶小罐的护肤。
除去洗漱用品,麦定洛连剃须刀都会锁起来,而她好像成了一个被重点监护的高危罪犯,连锁上门的权利都没有。
其实从某个角度来看,这个男人很像是一个好爸爸,反倒是她,狠心又绝情。
只是这世界上的一切事情,并不都是看起来好就算好了。
陈锦云从来没期待过孩子,孕育一个生命,是件说起来不易做起来更难的事情。
她想,自己还分不清对错,怎么教会孩子明辨是非,自己都已心灰意冷,怎么告诉他要热爱生活。
喂大一个孩子,和养大他,有本质上的区别,陈锦云还没有做好准备担起这个责任,况且这个孩子来的实在不巧,偏赶上现在这样的境况。
麦定洛没敢走远,披了件外套,打开窗,在阳台上点了一支烟,盯着卫生间的门,目不转睛。
是他把事情弄到这个地步的,这是事实,可你要他细想,自己究竟是怎样一步一步铸成的,好像又并没有很清晰的记忆。
说起来,那件事过去也够久了,种种迹象也都表面,陈锦云并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可是终究也是如鲠在喉,如芒在背,让人不安又芥蒂。
大概是那时候起养出的习惯,开始戒不掉贪吃。
陈锦云擅做甜食,他又原本就很爱吃这些,一旦觉得心情落下来,就会不由自主地往嘴里狂塞一堆高热量的食物。
开始还算能够控制住自己,心里多少有些分寸。
近几个月来,公司刚刚成立,工作任务排的密集,又有采访节目的录制,人过得错乱颠倒,重压之下,心情也跟着日渐糟糕。
越是紧张焦虑,越是想要放纵自己,一开始也寄托在烟酒上,但他毕竟靠嗓子吃饭,不能自毁前程,硬逼着自己戒去一些。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里,陈锦云成了理直气壮的发泄对象,明明知道她遍体鳞伤会痛,可是又舍不得她身下承欢的美。
如今有了孩子,这份无处安放的堕落情感,便又落在那些吃的上,发展到现在,尤其越是夜里,越管不住嘴。
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下去,可能会出大问题,但是总心存侥幸的认为,也不会更差了吧。
听着里面再次传来干呕的声音,接着是水声,麦定洛随手将手中的烟掐掉了,把外套脱下来,站在窗吹风,散散自己身上的烟味。
陈锦云漱了口洗手出来,两个人打了照面,对上视线,依旧没说话。
她先一步低下头,侧身走过去。麦定洛伸手揽住她,不自觉就皱了眉头。
“以后要起夜的话,可以叫醒我。”
陈锦云没话同他讲,只是“嗯”了一声,抽出手来,自顾自地回房间去了。
她时常觉得自己不是在怀孩子,而是在做任务,麦定洛是监工,督促着她不可懈怠。
躺回床上去,闭上眼睛把自己缩成一团,没感觉到麦定洛跟着回来,只知道他关了灯。
“睡吧,有事叫我。”
麦定洛替她关了灯,掖好被子。没等到陈锦云的回音,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其实他也不愿意把彼此的关系变得这样扭曲,可是彼此伤害的事情已经做了,就没那么好意思张口道歉。
保鲜柜里有下午剩下的甜甜圈。
两个人的日子也就是这样过了,陈锦云需要有事情做,甜点最顺手,管做不管吃,而麦定洛则需要手边永远有零食,随时都能递进嘴里,管吃不管做。
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打开手机调出卧室的监控视频。
很多情况下,他并不是真的要去监控什么,世事多变,原本就是不可控的,甚至于在陈锦云做出割腕的举动时,他还认真想过同归于尽的结局。
可是明知道,孩子是他的,才刚刚生出那么一颗小小的心脏,也开始懂得努力跳动,他怎么忍心这样放手。
不管她愿不愿意,宝宝既然来了,就不该被这世界拒绝。
不管她怎样想,把她揽在怀里,或仅仅是看着,与他而言,都是幸福而安心的。
陈锦云听着他关门出去的声响,终于松了口气,没有睁眼,伸手缓缓抚上小腹。
这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其实这时候还并不能感受到什么,但是隔着一层肚皮,里面就是另一个生命的感觉,很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