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正吵得不可开交,气氛分外严肃。
杨景筠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大姐夫张正益吐槽她的声音,顿时立在门口竖起两只耳朵偷听。
“爹!娘!我们一大家子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这几十两银子。现在倒好,三妹把咱一家人省吃俭用的银钱都给挥霍完了。”
张正益想着那六十六两银子,忍不住大吼大叫起来,“平时不见三妹挣钱,也不去地里。那么大的人了,不做事也就算了,粮食也是自家人吃了,我也不觉得心疼。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去和那些混混拦路打劫。咱们还跟着她一起丢脸,出门都要被人指指点点。”
张正益愤怒到了极点,眼里闪着一股怒火,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们辛辛苦苦的种地,不就是盼着地里这点收成,全家除了三妹一年四季都不得闲,将将攒了这么点银钱,就补了三妹的亏空。
张正益说完,屋子里惊人的安静,似乎都可以听见每个人的心跳声。
杨老婆子沉默了一会儿,看向大女儿道,“老三拿你们们的银钱了吗?我们这两把老骨头还是能动的。老大,你也是这么想的,觉得拿银钱换老三安全这事做得不对吗?”
被母亲盯着,杨景沛觉得脸上热辣辣的,忐忑的回道,“娘,我哪会这么想,再说银钱没了再挣,咱们再辛苦个一两年,也能攒些银钱了。而且我和老三是亲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娃他爹也是急了,我等会教训他”说完瞪着张正益,示意他别说了,不然让他好看。
张正益被妻主盯着即使心里有气也不敢再说了,再说以后分家有六成是他们大房的,现在三妹不就是花他们的银钱,紧握住拳头,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压下心里的怒火转过头,声若蚊蝇的反驳道:“话说得好听,攒个一两年,到时还不是也要被三妹败光。”
听到夫郎吐槽,杨景沛舔了舔自己干涩的嘴唇,直直地盯着张正益的眼睛,“你还说。”
杨景沛担心爹娘多想,忙道,“娘,我夫郎说话太耿直,但我觉得三妹也该收收心了,不然下次我们家拿不出银钱,到时我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三妹被差役押走。”说完盯着自己的夫郎张正益,示意他别说了。
张正益被妻主盯着,他赤红着一双眼,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强忍着不掉下来。
从他嫁进来到现在,爹娘有多偏袒三妹还是看在眼里的,就三妹是亲女儿,他妻主是后的。他已经麻木了,弱弱回道,“爹,娘,我不会了,我听妻主的。”
杨老婆子有四个孩子,小女儿没养活,只剩下这么两个女儿,又因为老三那事,她确实偏疼老三,她叹了一口气,都是穷闹的。
人都有私心,总不能怪大子婿为自己小家着想吧!更何况老大的四个孩子大的都已经十二岁了,两个小的才三岁,正是焦虑的时候。
杨老婆子沉默的看看屋里的几人,琢磨着手心手背都是肉,老三做错了,也不能为了银子,让她进大牢吧!一想到老三差点进了大牢,她心都快跳出来了
一盏茶的功夫,杨老婆子回过神,“那等老三回来,我给她说说,不要跟人出去了。不然出了事,我们也护不住她。”
张老爹听完妻主的话,紧接着道,“当家的,老三整天出去鬼混也不是个办法,要不然我明天去县城买点肉炖给她吃,她就会呆在家里了,至少能拘着她点。”
杨老婆子也觉得可行,毕竟老三是个喜欢吃的,“那明天去买一条肉,刚好让老大赶牛车去,回来给老三炖好,再蒸点白面包子。对了,别去老二家买。”
杨老婆子的儿子是她的第二个孩子,现在和妻主胡屠户在县城开了一家猪肉摊子,时不时回家就会带几块猪肉。去儿子摊子上,到时儿子又要白送,那还赚什么钱。
张正益觉得爹娘偏袒三妹,但看妻主也没什么反应,都已经习惯了老两口对三妹的维护了。仔细想想三妹作为她的表妹,他不应该把银钱看得比她还重。爹娘能看着点三妹也好。
张正益和杨景沛是表姐弟,因为他小时候经常和爹一起来杨家串门,两人也算两小无猜,因为大表姐待他们这些弟弟妹妹们特别好,每次有好东西都不藏私,他从小就喜欢这个大表姐,想到能和她在一起就心生欢喜。
他爹娘也不是那种只宠女儿的人,原本爹娘担心他和大哥以后嫁人受欺负,在定亲时慎重又慎重。又因为他是小儿子,宠得厉害,相比大哥爹娘更担心他,他爹娘知道他的想法后思考了一下,觉得以他的脾气嫁给其她人肯定会被磋磨。
倒不如嫁给大表姐,亲侄子变大子婿,到时亲上加亲,他的日子肯定舒心,婚后的日子定能过得和和美美。
但是,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婚后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一大家子都是勤勤恳恳的人,偏偏就出了三妹这么一颗老鼠屎,一天到晚找不到人影。妻主也是,太憨厚了,看到爹娘偏心三妹,从没有怨言,还劝他要大度。
杨景筠听完屋里的批斗大会,轻轻离开房门,等走出一段距离后发出声响,装作才回来的样子,她径直走到门口推开门,眼珠子乱转,咧着嘴角冲着众人笑嘻嘻的,“哦嚯,大家说着呢?”
其他人都不回话,杨老婆子看着三女儿,语气生硬的开口道,“老三,你以后别和你那些狐朋狗友出去了,娘怕你在外面出事护不住你啊!你不是喜欢吃肉吗?你爹明天就炖肉给你吃。”
张正益听完挺无语的,一年到头在地里赚的六十六两银子打了水漂,婆婆居然都舍不得批评一下三妹,这是宠成什么样了。
杨景筠随手捡了旁边东倒西歪的椅子坐下,无所谓的回道,“好啊!”
杨老婆子听完吐出一口气,但也不敢完全放松,老三每次回答得都很干脆,可下回照样犯错,以后还是要拘束着点老三了。
老三的身体,是不能有孩子了。那如果老大过继一个孩子给老三,老三应该会安心呆在家里,事不宜迟杨老婆子马上站起身,“老大,跟我回屋商量点事。”
大概过了一刻钟,杨老婆子又让杨景筠进屋。
杨景筠进门一看,只见大姐低着脑袋坐在小板凳上一动不动,两只眼睛盯着地下。看见她进屋,她也只是转了一下身体,瞄了一眼,随即又低下头。
看她这样,杨景筠特好奇她们在屋里说什么,还不让他们听。
杨景筠和杨老婆子对视一眼,杨老婆子声音涩涩的开口,“老三啊,娘对不起你,都是因为娘,娘知道你心里苦,这么多年娘心里也不好受。”
老大一直低着头,老三也不回话。
为什么她们这么偏袒老三,都是因为十二年前那件事。
十二年前的春节,老大和老二都定了亲,家里需要大笔银钱。偏偏杨老婆子腿骨折了,只能躺在床上,这无疑是致命一击,全家的重担都压在老伴和三个孩子身上。
为了周转家里开支,三个孩子和张老爹只能利用陷阱捕猎。父子几人耗费几天挖了五个两米的陷阱,利用山上枯枝埋在洞口,上面撒些秕谷。冬季猎物饿了许久,最爱这些东西。
果不其然,待到父子几人上山到了第一个陷阱,发现里面躺着一头狍子。张老爹让杨景筠先把狍子带回家,他们去看其它陷阱。
杨老婆子看到老三带回来的狍子,阴沉几天的脸色终于变好了。
但张老爹几人迟迟未归,到了寅时,杨老婆子越发焦虑,非让杨景筠拿着煤油灯出去找人。
杨景筠走出家门才一炷香的时间,飘飘扬扬的大雪就从天上落下,山路又湿滑,杨景筠打了一个摆子,就滚到陡坡下的小路上昏了过去,杨景筠就这样躺在雪地里整整一个半时辰。
那时正是深冬,夜晚冷得无法形容,寒气直浸入骨头,冻得手脚都僵硬了。
出人意料的是张老爹几人找到了一个猎人常待的山洞,点燃山洞里的木材,就着亮光,兴致勃勃的分解掉到陷阱里的野猪。
张老爹几人歇了一夜,走在小路上,远远看到雪地里埋入半边身子的杨景筠,急得忙把人背回家。
那时杨景筠高烧不退,已经到了出气多,进气少的程度。大夫说幸好发现地早,做了保暖措施,但凡再晚一步,都救不活了。
因为寒气浸入身体,伤了根本,大夫说杨景筠这辈子都难有孩子了,还让精心养着一段时间,以防身体落下病根。
杨景筠断断续续发了三天高烧醒来知道这事后,把自己关在屋里不吃不喝,出来后就变了一个人。
之前有多乖巧懂事,后面就有多荒唐,整日游手好闲,私塾也不上,就连活也不干。颇有种过一天算一天的样子,只顾着过好眼前,成了好吃懒做,经常外出闲逛的混混。
杨老婆子对三女儿内疚到了极点,知道老三对未来没了希望,也只能随她去。反正她和老伴还能做,养着老三不成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