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黄昏时,凌微微终于走回了小院。
她打开大门的一瞬间,差点跟急着出门的吕茂才撞了一个满怀。
“茂才,你……”
“凌小姐!你可回来了!二爷都急死了!正催我去外面找你呢!”
“二爷回来了?”
“二爷不知道怎么摔了一跤,坐了黄包车回来的。”
“什么?他那个腿脚还摔倒了?他现在在房里吗?”凌微微急了,说话就要往东厢房走去。
“您先别过去了,刚找了大夫推拿针灸呢。您先去吃点东西吧,晚饭给您放在饭厅了,等您吃完了他们也应该弄完了。”
“好吧。”
凌微微六神无主的走向饭厅,随便扒拉了几口饭菜,就吃不下了。
怎么会摔倒呢?这个憨子该不会去追自己了吧?都说了自己会回家啊!有什么好追的啊!真的被这个憨子气死了。
凌微微放下碗筷向东厢房走去。在东厢房门口刚好碰到大夫提着药箱出来。
“大夫,宁知他怎么样了?”
“夫人,张先生没有大碍。只是这曾经大伤过的身子骨还是要小心保养。已经给张先生针灸过了,静养一段时间就没事了。”大夫跟凌微微作揖告别。
“好,谢谢您了,您慢走。”
凌微微赶紧走进屋。
张宁知穿一身白纱衣裤静静地躺在床上,背对着凌微微,一言不发,也丝毫没有转过身的意思。
“宁知……”凌微微首先打破了宁静,“你还好吧?”
“不好。”他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沙哑,让人心头一颤。
“我……我知道我误会你了……我以为这又是什么拿我当工具人的新花样……”
“你不认识字吗?”张宁知冷冷的说到。
“啊?”
“我说你是不是不认识字?”
凌微微刚刚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梳子上那句蝶恋花中的诗。
“我在路上才看到……”
……………
“算了,本来我也没资格。是我冒昧了,凌小姐请回房吧。”他的声音依然清冷又低沉。
凌微微突然明白了他说的是什么。她慢慢走向床边,轻轻地在床边坐下。双手扳过他宽阔的一字肩。竟发现张宁知那双漂亮的凤眼里噙着眼泪,黑曜石一般的眸子蒙着一层水汽。
乌黑微卷的头发垂在他洁白的额头上,整个人像一只受了伤也不服输的小狐狸。
“你回房吧。”
“你给我闭上眼睛。”凌微微温柔而坚定的命令到。
张宁知一怔,随即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凌微微两只手按住他的肩头,轻轻的把自己的嘴唇印上张宁知的花瓣唇。
张宁知惊的微睁了一下眼睛,又很快闭上了。他伸出两条长长的胳膊,抱住了凌微微……
两个人四片花瓣一样的嘴唇,终于纠缠在了一起……
“二爷!二爷!”门外,吕茂才突然喊了起来。
两个人吓得赶紧放开对方。
“什么事?”张宁知稳住神问到。
“二奶奶出事了!刚刚老爷差人来报,说二奶奶又吐血了!怕是情况不妙啊!您看咱们是不是明天一早动身回府啊?”
张宁知和凌微微惊诧地看看对方。刚才的热吻好像一个美好而短暂的梦,一下子就被冰冷的现实敲醒了。
“好的,明天一早回府。”凌微微看张宁知不想做答。便替他决定了。
“好嘞!”吕茂才走了。
“宁知,我先回房了。明天见。”凌微微淡淡的说到。
出了东厢房的门,凌微微眼泪就掉下来了。
这趟来沐县,仿佛是避开了现实生活的奇妙之旅。她不再是来历不明的未过门小妾,他也不再是高冷清冽的张家二爷。
他们像真正的情侣一样,暧昧,送信物,误会,吵架,和解。
然而还是逃不开现实。现实就是他有夫人啊!温柔善良的怀釉,还拖着病体在家等着他呢。
自己又算什么呢?难道不是知三做三吗?虽然这个社会是允许三妻四妾的,但是被逼着做妾,跟两人真心相许,之于陈怀釉来说能是一回事吗?
凌微微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第二天回程的马车上,两个人都心事重重,一言不发。
凌微微看到张宁知板着冷白的小脸,花瓣唇紧紧的抿着,微微蹙眉。
她知道他应该跟自己一样紧张而不安。
马车回到了张家大宅门口,素素和几个小厮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凌微微一下车就直奔素素:“怀釉姐姐怎么样了?”
“凌小姐您别着急,柳大夫昨天就来过了。二奶奶的病情暂时稳定住了,只是还下不了床。”
“好!我马上过去看她。”
“你呢?”凌微微转过头问张宁知。
“你自己先过去吧,我晚点再过去。”张宁知不看凌微微的眼睛,淡淡的说道。
凌微微眼下没有心思考虑他到底在想什么,一心只想先看看怀釉怎么样了。
凌微微先快步回房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这一路舟车劳顿,她不想把不干净的东西带到病人的房间。
待她轻轻地推开陈怀釉的门,不由得吓了一跳。这才三天啊!陈怀釉又苍白憔悴了许多,整个人躺在床上,单薄得像一张白纸。
“妹妹……”陈怀釉轻声唤道。
“姐姐!你没事吧?茉莉呢?怎么没在房里伺候着?”
“一直在呢,这会儿去给我煎药了。我没事,咳咳,你别掉眼泪啊……”
凌微微这才意识到自己眼泪掉下来了,连忙用袖子擦了擦。
“姐姐,你一定会没事的。宁知昨晚听说你又病了,他急着今天天一亮就往回赶呢!现在去换衣服了,他想干净帅气的来看你呢!”凌微微挤出一个笑容。
病榻上的陈怀釉,轻轻握住凌微微的手,微微一笑:“妹妹,谢谢你带他回来。”
凌微微赶紧转过头去,不想让陈怀釉看见自己的眼泪。“姐姐,你等着啊,他这就来了。”
说完凌微微快步走了出去,她跑到院子里,穿过连廊找到一个没人的角落,在一棵大树下坐下就哭了起来。
陈怀釉没有相信她善意的谎言,因为她知道张宁知是不会来看她的。在凌微微来到这个家之前,不知有多少次她疾病发作,张宁知都没来过。陈怀釉心里知道,是凌微微带他回来的。
他并不在意病重的妻子,只在意凌微微的安排。
可是陈怀釉还是感激她,只要能见上他一面,就够了。
凌微微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谁而哭,为自己?为张宁知?还是为陈怀釉?抑或是为了造化弄人?
沐县真的就是一场梦吧?她下意识的想去摸腰间的小梳子,确认下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在梦醒时分,却发现小梳子不见了。
哦是刚刚急着换衣服,在那件衣服的口袋里没有拿。
凌微微站起身来,想回房去拿小梳子,这是张宁知送她的信物,是沐县这场梦存在过的唯一证据啊。
突然,她听到有人在说话。寻声望去,原来是大树后面有个小房子。她之前没来过这个房子,她走过去有点好奇的从窗缝里看进去,陈设来看像是一间小会客厅。
“贺知你觉得时机到了么?”说话的是陈老夫人!
“老夫人,柳大夫说,如果怀釉按时吃药的话,应该还能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张贺知说。
“唉。”陈老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要是把药停了呢?”
“这……不好吧?还不知道那丫头跟宁知怎么样了呢……”
“呵呵,”陈老夫人冷笑一声,“就说你消息还是不灵通啊!”
“请老夫人明示。”
“刚刚我安排的丫鬟素素来报信,在凌小姐的衣服口袋里,发现了一个定情木梳,你知道上面写着什么吗?不辞冰雪为卿热!”
“能确定是宁知给的吗?”
“凌微微来到这个家的时候连正经衣服都没有一件,不是你弟弟给的难道是你给的?是阿盘或吕师傅给的?”
“哦哈哈哈哈,是我愚钝了。那这样吧,明天就是这个月的二十一了,吴道士来了以后我们再做商量。”
“也好。”陈老夫人答道。
窗外的凌微微惊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蹑手蹑脚的离开了。
她脑子彻底乱了,这两个人在说什么?他们没想让陈怀釉身体好啊?陈怀釉她妈竟然想让她直接停药?而且这些事跟自己和张宁知的感情有什么密不可分的关系?
看来,明天吴道士来了,自己要好好问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