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第一次看到青黛哭。
在她的印象中，青黛从小就爱笑，虽然软弱无能却从来不哭。
青黛的眼泪让她的意识有些恍惚，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她对青黛的报复很没意思。
其实是她一直都在骗自己，她和青黛从同一个娘胎出来，又长着同样的脸又如何？
她们根本就不是同一种人，甚至从未真正亲近过。
而她不敢承认的是，她一直都把青黛当成唯一的亲人。
这世上有那么多人，就连尊主都算在内，在她眼里能被她操纵的人卑贱如蝼蚁，不能被她操纵的人像毒蛇一样危险可怖，随时都会咬她一口，只有青黛是不同的。
可是，青黛却亲手葬送了这份不同。
青黛在流尽了眼泪之后，忽然暴起似是想要她的命，她连忙抵挡，青黛却趁着她出手自保的功夫决绝地选择了自我了断。
青黛咽气前的最后一句话是，“你永远都不懂何为情，何为爱，但你别想把我的孩子变成和你一样的人。”
也是从这一刻起，她恨透了青黛为那个男人生下的孩子。
她知道那是个男孩，在她眼里他罪不可赦，她巴不得亲手杀了这贱种。
但尊主说过，要留着那个贱种为圣教所用，因为青黛死后，圣教需要她的血脉后人来控制阴铃。
虽然青黛把那个贱种藏起来了，但她很快就找到了他。
她恨他，却只能留着他的命。
她不断地折磨他，因为他长得很像他父亲，她甚至还想过断了他的四肢。
但她终究没下去手，因为看到他的眼睛，她就会想起青黛。
“什么情爱，都是弱者拿来欺骗自己的谎话罢了。”华容收回思绪，望着眼前众人，冷冷一笑，“安王，那个贱种也在你的车队里对吗？”
段章朝她挑眉，“怎么，你要找他叙旧？”
“我确实想见一见他，因为我很好奇你到底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让我感知不到他和阴铃的存在。”华容沉声道，“你莫非是杀了他，还是彻底毒傻了他，去了他的五感？”
“我没你这么狠毒残忍，不会如此对待一个半大孩子。”段章轻声说完，就对身旁的红鸢打了个响指，“带他出来吧，但小心些，别让他被这个老妖婆吓到了。”
华容微眯起眼睛。
她已经放了相见欢，几米之内的人都不能幸免。
所以，这个少年一定也呼入了毒气，在一个时辰之后他也会死去。
她这么做算是彻底违背了尊主的命令，但她已经不在乎了。
因为她早就发现，比起复辟萧氏皇朝的大业，尊主也更在乎他自身的利益。
亦或从一开始，他许诺给她的所谓大业就是彻头彻尾的谎言。
而她就算本事通天也终究只是孤家寡人。虽然她不愿承认，但她们萧氏皇族算是彻底没落了，到了她和青黛这一代时，居然只有她们两个后人，连一个男丁都没有。
即便尊主真能把闻人氏赶下皇位，坐上龙椅的也不会再是她们萧氏的人。
既然复辟大业已是空谈，那杀了安王，然后杀更多闻人氏的子弟，这就是她报复闻人氏的方式。
看到少年在两名侍卫的陪同下缓缓走来，华容眸光一沉。
茯神看着她的眼里波澜不惊。
或许是他的眼神太过平静了，竟让华容有些不安。
但她从来都是个不信邪的人，她压下内心的不安，告诉自己他就是被安王用特殊的手段封存了五感才能如此镇定，冷笑着对他道，“我就知道你这个贱种注定一事无成。你连为你母亲做最后一件事，都做不到。”
茯神顿住片刻，然后沉声道，“你操纵我，是想让我为娘做事？这话你怎么也说得出口？明明是你和圣教害死了她！不过你说对了，我确实是要为她做最后一件事。”
华容见他竟然还有自主意识，不禁怔住。
“你，你怎么会——”她心念电转，戒备陡生。
“你一定在心里想，既然我不是被封了五感，那为何能逃离你的掌控？”
茯神冷嗤道，“我之所以能脱离你的掌控，是因为你的力量在衰弱！像渡魂铃这样的神器，不会永远都臣服于一个主人。你最近也感觉到了吧，它越来越不听你使唤了。不论你多么疯狂地杀人，都改变不了这一点——”
“你放屁！”华容被戳到痛处，神情骤然变得狠厉，她嘴里开始念念有词。
花辞树沉下眼眸，她知道华容是要开始做法操纵渡魂铃了。
周围的侍卫都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拉扯他们的神智，虽然他们都是从小练武意志坚定之人，不会真被华容的摄魂术操纵成傀儡，但华容想带给他们一时的晕眩还是轻而易举。
“都去死吧，我就是来给你们送葬的！”
在晦涩难懂的楼兰古语里，又夹杂着华容用汉语吐露的扭曲恨意！
她恨这世上的所有人，尤其是闻人氏的子弟，和这个玷污了她和妹妹崇高血脉的贱种——
他们都该去死！
虽然她已经给他们下了相见欢，但她等不到一个时辰后，现在就迫不及待地想看他们去死！
也就是在这一刻，茯神眼里闪过一道银芒。
华容施法时太过忘我，竟没注意到少年的嘴唇也在动，和她一样正在默念着那古老又藏着无尽魔力的语言。
“啊！！”
华容忽然尖叫一声，铃铛从她手里滑落，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乱颤了一阵后，那叮铃铃的声音终于归为寂静。
而华容摇晃着身子，藏在面罩下的嘴角流出黑色的鲜血。
茯神盯着她，仍旧没有停下。
随着他从默念变为朗声，华容的脸色愈发苍白，她用不敢置信的眼神望着茯神，遥遥地对他抬起手，像是想对他做什么，最后却只是身子无力地朝后倒下。
花辞树看到华容倒下，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老妖婆就这么被放倒了？
该不会是她的幻觉吧？
她望向身旁的段章，而段章握住了她的手。
从他手上传来的温暖热度，让她定下心神。
如此真实的触感，这一定是真的。
“她死了吗？”
等到茯神终于停下，段章转过头问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