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冷眼看着他，美眸中毫无波澜，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还是说，你这张脸也是别人的脸，不是你自己的？”段章笑意不减，仿佛闲来无事在和人寒暄，而不是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内和敌人对峙。
“我没戴人皮面具，这就是我本来的模样。”华容冷冷道。
“可我怎么不信呢？”段章戏谑地挑眉，语带挑衅，“上天怎么能让你这样残忍冷血，以折磨人为乐的怪物长得如此漂亮呢？应该让你的容貌丑陋不堪不能入目才公平。”
华容冷笑一声，“上天何时公平过？又有谁说，心地善良的人就合该有一副好容貌了？所谓的因果报应，也不过就是弱者安慰自己的托词！就像你们闻人氏鸠占鹊巢，不是至今也没遭天谴吗？”
段章收起嘴角的笑意，平静地看着她，“前朝已灭，往事不可追，你就算再想复辟萧氏皇朝，也终究只是大梦一场。”
华容露在面罩外的上半张脸陡然变得狰狞起来。
“是你死到临头还在做梦！”她厉声道，“这江山本来就是我们萧氏的江山，是你们的祖宗背信弃义将它抢走。我们萧氏族人隐忍百年，如今也是时候把江山重新夺回来了！”
“所以你和一群蛰伏在暗处偷鸡摸狗的鼠辈为伍，便妄想能夺走大盛朝的江山？”
段章笑得淡然，似乎根本就没把她和她身后的圣教放在眼里，掷地有声：
“朝代更迭本就是能者居之，你们萧氏皇族当年是靠篡位立国，又在灭国前连出了三代昏君，闹得天怒人怨，百姓在你们的欺压下连条活路都没有了，这是你们自取灭亡。我们大盛的开国皇帝带领百姓推翻了你们萧氏的朝廷，是被万民敬仰的盖世英杰，你们则是被万民唾弃的暴君族人。大盛自始至终都是民心所向，你有何脸面说这江山是你们萧氏的？”
华容怒目圆睁，冷笑道，“什么万民敬仰的盖世英杰，他就是个欺世盗名的无耻之辈！”
“大胆逆贼，胆敢对太祖皇帝出言不敬！”红鸢听不下去她说的话，怒斥道。
“呵，你这不男不女的娘娘腔又来插什么嘴？”华容挑衅地看着他。
红鸢沉下眼眸。
花辞树走到红鸢身边，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看在华容眼里，这就是花辞树在安抚红鸢，让他沉住气，于是她嗤了一声道，“你们两个一男一女，却都心恋同一个男子，居然也能处得像是好姐妹似的，可不可笑？”
红鸢的脸色陡然变得十分难看，花辞树却是波澜不惊地对华容道，“像你这样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内心扭曲毫无人性的怪物也懂情爱吗？依我看，你根本就不配谈情爱二字。”
华容的眼里闪过阴翳的冷光。
如果只是花辞树这两句话还激不到她，但在她的记忆中，又另一个人对她说过相似的话。
这个人就是她的孪生妹妹青黛。
华容和青黛是双生女，她们生来就有着相同的容貌，长大后就连身段都差不了多少，瞧着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又像是镜子的两面。
但外貌上如此相似的姐妹，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子。
从很小的时候起，她就发现青黛远比她受周围人的喜欢。
就连尊主都更喜欢青黛一些，虽然她才是那个能为他赴汤蹈火的人。
青黛爱笑，即便和她一样因为身份特殊，过早地见识到了人心险恶，那张秀丽面容上动人心弦的笑容也从未消失。
她一直都不理解，为何青黛总是愿意对他人怀有善意。
是因为愚蠢吗？
她不明白，也不想明白，她只是觉得青黛这样与人为善不喜欢争抢的性子会拖了她的后腿。
她不止一次和青黛说过，她们生来就如此相像，又分别掌控着阳铃和阴铃，这是上天注定要她们成为一体两面，共同为复辟萧氏皇朝的大业奉献一生。
每当她这么说时，青黛总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后来她才发现，原来青黛看她的眼神里藏着悲悯。
她真不懂，为何青黛这样不喜欢杀人的弱者居然有底气来可怜她？
她有什么好可怜的，她想杀谁就杀谁，每个人都害怕她，该被可怜的是软弱不堪的青黛自己！
后来她又发现，青黛竟然从未将她这个孪生姐姐视为一体。
在她们十八岁那一年，青黛爱上了一个男子。
那个男子的身份十分卑贱，只是出身寒门的穷酸书生而已。
可青黛却义无反顾地和他私奔，哪怕冒着被整个圣教追杀的风险，也要飞蛾扑火般为这名男子生下孩子，甚至不惜为了他们和她为敌。
当青黛带着阴铃彻底逃出她的生活时，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感到迷茫。
她不敢相信，她软弱无能要靠她保护的姊妹居然为了一个卑贱的男子抛弃了她们的大业，也抛弃了她。
真是可笑，她自认没人比她更懂巫术，所有人也把她视为最邪门的女人，可她竟然不知道她的孪生妹妹是中了什么邪。
于是她去找尊主，问尊主青黛到底是怎么了。
尊主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对她说，不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找回青黛。
她又问尊主，如果找回青黛后，青黛不愿意像以前一样为圣教做事怎么办？
尊主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那就杀了她，留下她的后代。
而她对青黛的寻找持续了很多年。
这期间她又杀了很多人，折磨了很多人，把很多人逼疯，她身边再也没有那个会不忍心看俘虏惨状的妹妹了，她很高兴不会再听见青黛劝她手下留情的烦人话语。
在青黛离开过的那些年，她从来都没有思念过青黛，因为她知道她一定会找到青黛。
她无数次对自己说，等她找到青黛后，她一定要亲手结果她，因为青黛是最可恶的叛徒。
可当她终于找到青黛时，青黛荆钗布裙，打扮得很寻常村妇没什么两样，迎着光朝她看来时，她又在青黛的眼里看到了当年的悲悯。
青黛眼中的悲悯，总是能点燃她的怒火。
她怒不可遏地质问青黛，为何要背叛圣教，为何要背叛她，又为何始终看不起她？
青黛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跪下来乞求她放过自己的丈夫。
她当然不会慈悲。
她当着青黛的面亲手杀了那个低贱的男人，让对方的血洒满了青黛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