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七夫人搜肠刮肚,看看可以从什么地方来说动这个看起来信誓旦旦的丈夫。
她将手从宋七手里抽出来,绕着绣帕转了两圈,转头泫然欲泣:“夫君难道不顾虑我和昌珉吗?若是昌珉少了父亲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的委屈。”
宋七道:“蕙娘,我知道你不在乎我日日在做些什么,也不在乎我是不是有本事。你出身名门,当年我的名声并不好听,甚至被拒绝了很多次,你下嫁于我,我当日便发誓,这辈子绝不和你红脸。”
宋七夫人怔怔的,这些话她从来没有听宋七说过,她从来不知道,她以前只是以为丈夫心性单纯,也想不到其他的,身边自然就没什么人伺候,却不知道是这个原因。
宋七继续开口:“若是你愿意和我去肃州,不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会让你和昌珉受一点伤害。”
宋七夫人心里有些感动,但还是不愿意:“肃州那么艰苦,昌珉才四岁,他怎么受得了?夫君,要不你去肃州转一转,等着许大人和夏青要回来的时候,也一起回来吧,我和昌珉在家里等你。”
宋七夫人到此时还以为自己的丈夫是被苦闷的差事和日复一日的生活给憋着了,想着也应该放出去松快一圈,出去看过了自然也就放下了。
而且宋七一个公侯子弟,从小锦衣玉食,出去巡游半年都瘦了一圈,宋七夫人不是很相信宋七能在肃州待下去。
宋七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叹了一口气,换了个话题,也没说好不好,什么时候回来,很多事情没有做成之前,别人并不关心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只会相信他们以为的。
宋七站起身道:“我明日会向陛下请旨,若是陛下同意,祖父和父亲也不敢说什么的。昌珉今年四岁也可以送去书院了,家里会出钱,但是我也给他留了,若是有什么意外,也不必看别人的脸色,另外,我准备让他拜许大人为师。拜师礼已经备下,明日请旨回来便上门。”
这是宋七一早就想好的,和他去不去肃州并不相关,他只是见识过许中的本事,在横向一对比,觉得并没有人比他更合适。
宋七夫人果然被带偏,声音都忍不住大了一点:“夫君!”
说完惊觉自己的声音太大,现下各处都已经安歇,她又压低声音,但是已然带着一股怒气:“你怎么能让昌珉拜许,许中为师!”
“你是想让你儿子被笑话一辈子?还是想让整个镇国公府跟着被笑话!”
声音像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宋七夫人已经没有闲心去管宋七的事情,反正她也想通了,宋七受不住会自己回来的。
但是昌珉的事情她绝对不同意,宋七却已经站起身收拾行李了,他总有一种夏青会提前跑的感觉,他得抓紧时间。
一边手上不停地胡乱翻东西,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道:“你不是也说许大人很有学识吗?”
宋七夫人忍不住:“可他是个太监,你看看别人是怎么看他的?”
宋七顿了一下,随即声音不变:“那你看看他是怎么对那些人的,我只希望昌珉不仅能学到他身上的学识,手段心性若是也能学上五分,凭着他的家世机会,将来和大哥相比都不会差多少。”
宋七夫人短暂地被迷惑了一下,但是瞬间还是反应过来了,说什么都不同意,宋七索性道:“现在是大嫂在管家,你要不去问问大嫂的意思吧,大嫂自然会把消息通过大哥告知祖父,端看祖父愿不愿意。”
宋七其实根本不在意祖父的意思,他第二日向皇帝请旨,皇帝好像是愣了一会,然后才笑开道:“朕没想到七郎还有这样的志气。”
过程很是顺利,皇帝头痛的肃州人选一下子就全部到位了,不过还是太年轻了,崔澍太年轻了,所以师爷县丞都是资历老的,宋七也太年轻了。
皇帝想了想,眯着眼给宋七拨了一队人,不多也就二十个,还是在听说和夏青顺道之后,多添了十个护送许中的。
最主要的是有一个参将,腿上有寒疾,近些年也没有什么军功,所以一直蹉跎在京城,但是这个人真正上过战场,曾经还在蒙州一带驻扎过,皇帝看了许久才敲定的这个人。
期间皇帝的心路历程宋七一概不知,他只是原本以为调任书没想到还升了,虽然只是半品,和京官这个称呼一抵,好像连升都没升,但是他依然很高兴。
甚至宋七觉得去拿调令时,好像陆瑾都对自己青眼相待。
反正晕晕乎乎转了半天,他的事情在皇帝催促、陆瑾配合之下,中书省这边也飞快的写好了文书,等晚上回去的时候,宋七的事情已经定下来了。
趁着宋昌珉这个小家伙还醒着,宋七带着人上门拜师。
夏青在开门看到宋七那一刻是想动手打人的,但是不期然就对上了昌珉亮晶晶有些好奇的眼睛。
夏青扯起笑道:“小昌珉怎么来了?”
昌珉有些害羞的站在宋七腿后面不敢出声,也不敢见人,但是好像又忍不住好奇,偶尔偷偷地从他爹腿缝之间往里面看。
夏青笑了笑,然后压着声音道:“你是不是不能见光,每天晚上才在外面晃荡,大半夜的你来做什么?”
宋七看着夏青笑得一脸和善却咬牙切齿的样子有些悻悻,伸手把儿子拉出来道:“来找许大人拜师。”
小昌珉早听父亲提过来,但是他还是很害羞,刚被父亲拉到前面来就又开始躲,就是不敢站在前面独自面对夏青。
夏青都被躲得有些郁闷,但还是看着外面宋七孤零零一匹马,继续咬着牙,面上装着和善看着小昌珉,声音却压低传到宋七耳朵里:“和你家商量了吗?别到时候来闹我们许大人,不然连朋友都没得做。”
宋七一把抄起还躲在后面的儿子,然后对着旁边的安平道:“把马上的东西解下来。”
然后转头对着夏青道:“你七哥是什么人,这点事情会想不到,放心吧。”
其实宋七也很纳闷,他今天回去为什么好像没人反对了。
宋七夫人才是真的郁闷,丈夫一走她就给大嫂说了这件事,企图通过祖父施压让宋七收了这个心思;
但奇怪的是大嫂先说拜给许中也好,后来祖父也这样说,她并不知道镇国公其实看中的额是许中的政治资源和这份独得的信重,这比很多东西都实惠,将来在朝中如果有宋七帮衬,镇国公自己会少掉很多麻烦。
他一进敏锐的感觉到皇帝不是很想要宋家再在这个位置上待了,镇国公自己也想避其锋芒,但是为了有朝一日,现在埋下一些种子是很必要的。
所以在听说之后,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在官场上的人,对于名声和可以获得的终极利益,都各有各的考量。
宋七夫人不明白,她只觉得自己的儿子是委屈了,她想哭想闹的,但是丈夫直接带着人走了,连给她哭闹的时间都没有。
想着想着还是伤心的掉了两颗眼泪,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做的一点意思都没有,连儿子的师傅都不能决定。
宋七其实也不想这么急,但是他们确实没有时间了,皇帝下令明日出发,甚至许中的挂冠也被皇帝改成病休,只准三个月。
因为张大人已然开始手抖到写不了字了,皇帝心里的焦虑越来越多,他甚至不想让许中出京,但是许中也摆明了态度,不批准自离去。
许中不可能让夏青一个人离京,并不是不相信夏青的聪明,而是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任何计策都会显得不堪一击。
风风火火拜了师,许中看在夏青的面子上没有拒绝,稀里糊涂的收下了这个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