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很简单,本来就觉得有些累的许中,昨晚大半夜起来沾了寒夜里的潮气,很荣幸的得了风寒。
夏青醒的时候罕见的发现,许中好像还睡着,本来想伸手戳一戳人的,结果一上手就被许中的温度惊到了。
摸了摸许中的脸和额头也不知道该不该叫醒许中,索性披上衣服让安平去请大夫。
等到大夫来看过之后夏青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很是咒了宋七这个二货一番,没事大半夜的上门,不害己只害人。
但是宋七郎并不知道许中的状况,其实他也没有那个时间担心这件事,昨天从许中那儿离开的时候,宋七想了很多。
最开始他想着要和夏青许中一起出门完全是觉得自己的朋友都可以出门,那他也应该可以,再加上回京之后的这四个月里,宋七郎对于肃州总是念念不忘。
而且宋七发现,他好像又回到了以前的生活,不能说不好,但是……嗯,总是有些不得劲。
以前的宋七当一天侍卫守一天门,只不过出去之前守朱雀门,现在守着勤政殿而已,等到下值之后,要么在家里看些武侠江湖的话本,要么和狐朋狗友出去喝酒玩乐,或者被他爹逮着做这做那,剩下的几天就是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妻子。
要说快乐吗?其实是快乐的,但是宋七总能想到那一段巡游的生活。
白日里一直跟着皇帝,看他有时候在街上的小商贩里转一圈,有些问题虽然他不懂,但是他可以问许中,过了一段时间他发现自己好像明白的事情更多了。
或者跟着皇帝去和老百姓聊一聊,装作平民在学堂书院官学里逛一逛,伴做走商做一笔生意,甚至在土匪窝里待过几天。
反正很多事情,不像现在,只能在门口守着,不让进的拦住,剩下的时候发呆。
等到了晚上,能做的事情也有很多,信安郡王有练枪的习惯,他也会厚着脸皮跟在后面,信安郡王豪爽,倒也不介意教他一个,甚至有时候皇帝还会和他们比试比试,许中就在一旁看着,或是帮皇帝处理信件文件。
他也是这才知道,原来他真的不一定能胜过皇帝,甚至输的很惨。
这其实是皇帝和信安郡王给他种下的一颗小种子,他第一次感受到上了战场的兵和从未上过战场的兵其实有天壤之别。
第一次杀土匪的时候,他吐了,吐得很厉害,引来了皇帝和信安郡王的嘲笑,因为许中都没有吐。
许中早就见过人命了,甚至比这场面更残酷的,卑贱的。
但一直在禁军之中的宋七没有,所以结果可想而知。
毫不夸张的说,宋七在那一刻竟然感觉到了一点点自卑,和别人比较而产生的自卑,虽然散的很快。
他从小就喜欢听大侠的故事,对于忠义二字有说不出的英雄情结,皇帝也会经常和信安郡王回忆当年在军中如何如何,宋七在一旁听着,心里就神往不已,他觉得那才是他的归宿。
大漠、战马、长枪、红缨、甚至还有慢慢落下的太阳,彻夜长明的月亮,和兵营中隐隐升起的炊烟。
宋七没有见过,但是梦里满是那些场景,金戈铁马、悄入梦来。
何等的快活,何等的潇洒!
和皇帝待的半年让宋七真正窥探到了这个传说中——至高无上的宋家婿——的冰山一角,和许中在一起半年也让宋七完全消除了当日看见夏青和许中在一起时的别扭,还有信安郡王。
他知道这个世上不止有享受,还有守护和改变,当他知道肃州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想去。
他也看得出来,他父亲不希望他去,他祖父更多的是不关注。
但是在京城的日子越久,宋七难言的升起一股寂寞和空虚。
不是这样的日子不开心,而是他开心的有些浅薄,和妻儿在一起的时候他开心,和朋友喝酒玩乐的时候他开心,下值的时候他开心,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差事清闲他也开心。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日子,他从前尚且心心念念的想去当个大侠,现在更不消说。
许中说的话他听进去了,他是有些中二,他也依然觉得自己是个大侠,但是他知道他这一去对于妻儿的影响。
肃州是边线,往西往北都是胡羌外族,时常发生摩擦,龟兹高昌也蠢蠢欲动,向大晋的朝奉已经停了三年,只是皇帝一直忙着官学麦种腾不开手,他宋七也不是小孩子,不会不明白这些东西代表着什么。
肃州已经不再是那个风平浪静的肃州,现在的肃州硝烟渐起。
宋七夫人这个时候还没睡下,因此外面传来的声音很快就惊醒了本来只是靠在桌子上浅眠的人。
“你刚才急匆匆地去哪了?”
宋七难得的没有像往日一样没心没肺的笑开,而是看了一眼油灯和蜡烛下,神情温柔的妻子道:“蕙娘,我想去和陛下请旨,前往肃州,今日已向陆大人递了折子。”
宋七夫人很是惊讶,她转头问:“夫君可给父亲和祖父禀告了吗?”
宋七摇了摇头,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成熟:“父亲不会想让我去的,祖父也暂时顾不上我。”
说罢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地方,神色里添了不知名的沉重,好像从前那个斗鸡遛狗的纨绔少年已经开始慢慢长大了。
“我如今马上要到而立之年,昌珉也已经四岁了,总不能一辈子在这么混下去。”
宋七夫人不理解,眼里甚至有两分谴责,觉得宋七又在胡作非为,就像往常喜欢和朋友出去玩一样。
她看着宋七道:“夫君,既然祖父他们都不同意,为什么你一定要去呢?在京城不好吗?现在咱们在府里的待遇都可以追得上大嫂他们了。”
宋七反驳:“京城有什么好?”
宋七夫人一愣,眼睛盯着宋七,宋七也直视着妻子的眼睛道:“肃州又有什么不好?在京城平安无虞,但只能惶惶度日,我不想和祖父大哥一样,在朝堂上刀光剑影,也不想和父亲一样,将军之子却终其一生没有上过战场。”
“蕙娘,我应该去京城外面,我其实早就后悔了,如果当年有反抗祖母的勇气,时至今日,哪怕我只是一草莽,但劫富济贫,也远比在京城里快活自在。”
宋七夫人难以置信,她继续搜寻理由:“夫君若是以后想要出去玩,妾身定当不会拦你,这京城如此之大,夫君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
宋七伸手握住妻子的手:“蕙娘,如果你想待在京城,我就把我们这一房能拿到的东西,还有我名下的所有东西都留给你,若是出事,你也尽可以去找我的那些朋友,虽然他们大多不靠谱,但是只要你找上门,他们一定会帮你。”
“就算他们帮不了你,再过几个月夏青他们夫妻肯定也要回京的,你也可以去找他们,他们都会出手。”
宋七夫人听着宋七这如同临别的话语心里更是焦急,但仍是此刻,她也觉得自己的夫君在耍小性子,就和以往闹着要去闯荡江湖没有什么两样。
她很久没有仔细打量过自己的丈夫了,宋七还是那个中二少年,也依然让人不放心,还能干出大半晚上扰民的事情。
但是宋七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都是一个有志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