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得过于迅捷,连楚汉也不能完全捋清楚,究竟是哪里触怒了牛辅。
而李儒则深谙牛辅在董卓军中的做派,便立刻领悟到,这是牛辅表明决心的一种手段,即使杀了巫师,也不能留下[牛辅听之任之巫师唱衰董卓]的口实。
一时间,李儒竟然有些担心,这牛辅不会是大智若愚吧?
杀了巫师以后,牛辅便端坐在将军椅上,望着楚汉等人,道:“巫师妖言惑众,但尔等的确是贻误了战机,该当何罪?”
他目光一偏,望着李儒道:“文优以为如何?”
李儒早有计较,便道:“兵败虽非过错,可这些人平安归来,究竟有没有敌军派来的奸细,我们并不得知……”
败军一溜儿哀嚎起来,道:“请军师明鉴,我等对相国一片忠心,何来奸细一说?”
李儒捻须微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啊。既然如此,便上来一个口齿灵便的,好好说说敌军的排兵布阵!”
“我!我!”老李头连忙自告奋勇,抢先一步上前,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我的口齿灵便,诸位都是知道的。”
李儒打量他一番,便笑道:“既如此,你便当场讲出来,若是有什么谬误,诸位都是出入过敌方营帐的,还请指教!”
老李头胆战心惊地望了楚汉等人一眼,便开始详细讲述了起来,从敌方的兵力、布置、阵型,说得明明白白,一开始还因为惶恐而结结巴巴,到了后来,当真是行云流水,涛涛而不绝。
李儒惊奇地看了老李头一眼,笑道:“你的姓名是?”
老李头连忙躬身道:“李乐,我叫李乐!”
身为听众的楚汉则皱眉,暗道:“这名字我是不是听过?可是天下姓李的人太多了,或许是我的错觉也说不定!”
即使在史书中只留下一个姓名,此人也必是一时豪杰。
而眼前的老李头,显然不像。
李儒笑道:“原来是本家呀!你可识字?”
“小人愚钝,并不曾读书识字。”李乐讨好地笑笑。
李儒有些失望,以此人的表达能力,该可以做一位文书。
自己在董卓手下并不受众人用户,盖因为西凉武士的习气便是尚武。
若是要与牛辅争权,自己还需培养亲信才是。
“那好吧。”李儒笑道:“你讲得很明白,我也已经了解敌人的情况了。”
说罢,忽然目光一寒,道:“尔等已然无用,这便乖乖受死吧。”
楚汉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而众人则哭天喊地:“军师怎可言而无信?我等均是见证,此人并未说什么纰漏之处,为何仍然要我等性命?”
李儒捻须微笑道:“正是由于尔等并无错漏之处,留下便也无用。我要刺探的军情已经收入囊中。”
众人愤怒而不敢言,只听李儒继续道:“战败而死战以报效国家,实在有违西凉军的道义。若是不杀尔等,将来人人都可以战败而逃。那么我们何时才能再打一个胜仗的?”
牛辅哈哈大笑道:“文优啊文优,认识你许久了,唯有今日之言辞深得我心。”
李儒微微一笑,自己只是为了顺应西凉军的氛围罢了,否则牛辅刚刚斩巫师而立威,自己倘若再逆势而为,很可能辛苦建立的根基,便全盘崩塌了。
“嗯……”楚汉望着向自己走来的士兵,以及身边哀叹地接受命运的人们。
他知道此时已经不能再等,从手中弹出早已准备好的小石子,小石子激射而出,正中牛辅军营上空那飘扬的旗帜!
写着牛字的大旗,被楚汉射出的小石子击中旗杆,轰然倒塌!
旗帜落在地上,扬起阵阵尘土,众人都是大惊,李儒更是吓得回头逃窜。
而楚汉趁乱,弓着身子大喊一声:“这是敌人的箭!是楚昭寻杀过来了!”
此言一出,军营中顿时兵荒马乱!
众人纷纷鼓噪起来,而牛辅也拔剑而立,大喝道:“去备我的马!斥候向前方刺探军情!”
楚汉看准了牛辅的副将将他的马牵来,又是两粒石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射出,郑重那马的前腿!
马儿吃痛,立刻跪下。无论牛辅如何催促拍打都站不起来。
随后被牛辅派出的斥候尚未走出军营,又被楚汉两粒石子击中了后脑勺,当场便晕死过去。
众人大骇之余,竟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方才巫师所言,七星连珠之事!
楚昭寻之军队为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营帐之外,又悄无声息的推倒了军旗,击伤了牛辅的战马,并且伤害了斥候呢?
难道世上真有不可战胜之人?楚昭寻就是天命?
恐惧的阴影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他们互相望着,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出了胆怯。
牛辅虽然为不辱没董卓的名声,杀了巫师但迷信的念头却没有改变。
眼见营帐中是鬼神莫测的攻击,他喝令军士之余,也不禁惴惴不安。
至于李儒则瑟缩在营帐的一角,早已听闻楚昭寻乃是天下利刃,生怕自己被一箭射杀。
楚昭群混在人群中,见时机已然成熟,忽然大声道:“牛大帅我这便前去看看!”
也不管是谁的,变牵起一匹战马,欲向外奔去。
众人都佩服此人的胆气,牛辅也是连连点头。
而楚汉尚未坐上马鞍,便觉得胳膊被一人死死拽住,他一回头,看见老李头哀求的脸。
“你绝非要去刺探军情,而是要趁乱逃跑。”老李头斩钉截铁的说道。
楚汉一呆,不知道这个猥琐的李乐如何识破了自己的意图,佯装愤怒道:“快闪开,若是贻误了战机,你哪里还有两条命?”
老李头见楚汉背转身去,忽然大声喊道:“我看见了,我看见了,你手里攥着小石子,方才又抬了手,决计不会错的!若是你不带我一起逃出这里,我便告诉牛大帅,咱们一起死了干净!”
楚汉倒吸一口凉气,难道老李头以为自己的声音还不够大吗?
四周的士兵疑惑地望着二人,楚汉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杀意。
如果带上这个累赘,恐怕自己也不能趁乱逃脱。
楚汉潜运气力,想要将老李头一把扼死,可一回头,看见老李头满是皱纹的脸,楚汉竟然心生不忍,想此人也不过是为了混口饭吃,还有一个落草为寇的梦想。
便叹了口气,像拎小鸡一样将老李头放在马背,然后双腿一跨上了马。
二人共骑这姿态,便引人注目了。
李儒在角落中,眼光却没有闲着,看见楚汉与李乐的背影,忽然心有所感,大喊:“此二人定然是奸细,莫要听信了他们要刺探军情的话,快快抓获!”
此处虽然没有牛辅的全部兵力,但到底也有几千人。
楚汉大惊失色,便从背后取下被缠的一层又一层的霸王弓,一箭射去,如流星连环,竟然杀死了四人!
无论是牛辅还是李儒,此刻都胆战心惊。
此等武艺,便是吕奉先也不能做到!
念及此处,二人心头都冒出一个姓名来。
“楚昭寻?难道他是楚昭寻?”
李儒定睛看去,只见楚汉的身材样貌似乎与传闻中的楚昭寻年龄相仿,可是满脸油墨,到底看不清楚。
牛辅则心中打鼓,难道楚昭寻贵为一方霸主,还会孤身刺探敌方大营吗?
而楚汉看准时机又是数箭,将营帐的绳结全部射穿。
布匹抖落下来,将不少士兵盖住。
楚汉义无反顾地向前奔去,眼前的沙尘渐渐散去,西凉军便纵马追赶了上来!
远远地只看到马背上的人似乎非常疲惫,伏在上面东倒西歪。
“奸细已然累倒了,放箭!”
他们不停地射箭,而那马匹似乎受了惊,不停地朝一个方向逃窜,一时间竟然追赶不上。
不知有多少人去追了那匹马。
而在营帐附近的灌木丛中,楚汉鬼头鬼脑地探出头来,身旁的李乐不住赞叹:“你这年轻人脑子好灵活,竟然想到将两具尸体绑在马匹上,来吸引他们的注意!”
楚汉翻了翻白眼,若不是老李头横插一脚,自己便可趁乱纵马翻越虎牢关,也省却了许多工夫。
可是事已至此。也不必挂怀。
楚汉忽然盯着老李头道:
“你我便就此诀别吧。”
老李头大惊,毕竟他还没有完全逃脱西凉军的守备范围,若是再被发现了,可怎生是好?
眼见楚汉神勇异常,以小石子撼动军旗,实在平生未见,老李头便讪笑道:“老弟,先前我与你说过的……”
楚汉打断他道:“我绝不会跟你落草为寇,若是你想去便去吧。”
老李头便失望道:“那老弟往何处去?”
楚汉神秘一笑,不予回答,忽然开始四顾,看着西凉军营帐四周的山丘和丛林,撕下自己身上的衣物。
老李头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只见楚汉一下咬破自己的手指,流出许多鲜血。
老李头大惊,却见楚汉神色如常,用流血的食指,在衣物上书写着什么。
可惜老李头并不认字,但纵然如此,上面画着的山丘和树林他还是认得的,倒吸一口凉气:“老弟你绘制这处地图做什么?难道,难道你当真是奸细?”
楚汉哑然失笑道:“便算是吧,你可愿替我将此信送往楚昭寻的大营?最好是送给一位叫做田丰的人。”
老李头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我哪有那样的本事?”
楚汉笑道:“落草为寇的人,原来也如此胆小嘛。只要是你能将此物送到那叫田丰的人手中,上面有我的记号,他便会与你五百士兵,作为落草为寇的家底。你意下如何?”
老李头虽然胆小,但却贪婪,听到五百人不由得心中一喜。
楚汉倒是无意说谎,之前与吕布一战,还有许多俘虏。尚未安置,便给了老李头也无妨。
或许经历这么一遭,落草为寇便是他们共同的理想。
老李头像是下定了决心,道:“好!送便送,毕竟不走这条路,我也无处可去,只要能尽快远离这鬼地方便好了!”
说罢,拿起楚汉的血书,便弓着身子,向汜水河畔走去。
这张地图本就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若是老李头中途没有送到楚汉也并不觉得如何可惜。
今日见识了牛辅与李儒麾下的士兵。又见二人面和心不和,想来并不难办,便放心地转身离去。
身后老李头忽然喊道:“老弟,老弟。”
楚汉眉头一皱,只觉得此人麻烦,便问道:“又怎么了?”
老李头摸了摸鼻子,笑道:“或许你并看不起我,但我李乐也是知恩图报的人。你救了我一命,将来我也会帮你一个忙。”
楚汉一愣,哈哈大笑道:“好!你可记住了,我的名字是楚汉!”
飘然离去。
老李头并未多想,便一心一意地向汜水河畔走去。
楚汉躲在灌木丛中,沿着牛辅营帐的外围,向洛都的方向行去。
牛辅的守卫军也被军营中的变故吸引了注意力,没人察觉到,有一个黑影如风般,沿着山丘起起伏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