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姝听着疾步频频就快走到屏风处,她连忙开口说了拒绝的话。她现在对林濮阳虽然只有恨了,但那些曾经的一举一动,都是她真心实意去做的。
她知道苏越是为了自己才给林濮阳找不痛快,可他的话一旦说出口,血淋淋的事实又将再一次刺痛她。
李姝由墨黛扶着起身走了几步,细步漫漫之中,她又抬眸看了眼屏风上的一对璧人。男着官袍,女穿兔袄,一红一白之间,全然是女子在后面追着男子走的模样。
她脑海中的回忆也渐渐明了,屏风上的字画,确实是她一笔一笔学着写好的。前世,她是真心喜欢过林濮阳的。
就从养心殿见过他以后,她便对他动了心,用着男女间最直接也最笨拙的方式,向他表达爱慕之意。
她其实没想过林濮阳会拒绝自己,好歹她这个长公主的容貌也是在京城排第一的。再者,他还在父皇面前帮她解了围,他对自己的印象应该很好。
但结果就是那样,她苦追了他大半年都没有丝毫起色,最终像是着了魔的她,便在中秋宫宴上求着父皇下旨赐婚。
然而他还是没有答应,并且又一次把自己气昏过去。
李姝忽而停下东珠绣鞋,眼也不眨地透过那扇屏风看林濮阳。她其实一直都很困惑,林濮阳对自己到底有没有一星半点的喜欢?
若说没有,那前世的他,为何会在自己要了宋长渊这个奴隶的三月后,还答应了自己问他愿不愿意尚公主的戏言?
若说有,那她和他的新婚之夜,他为何不来?才让宋长渊这个奴隶同自己有了夫妻之实。
还有之后的军帐送降,他为何要把那般屈辱不堪的自己送给宋长渊?尚且那时,她还是他名义上的正妻。
李姝蝶翼微颤,那股四肢乏力且刺痛的感觉又翻涌上来,她好像又回到了前世死前,那种深入骨髓的痛。
也对,自己刚刚还少算了一笔。林濮阳到底是怎么有脸去当宋长渊的丞相,还替宋长渊送了一颗了结她的药?
眼前的月白身姿渐渐变得模糊不清了,但李姝还是很及时地捕捉到清隽面容上的一丝痛色。
林濮阳这是难受了?李姝倏然扬起浅粉樱唇,莞尔一笑,还直接把目光都收了回来。
“林相,苏将军,若你们愿意在正厅外站在,本宫也不拦着。可这是母后的懿旨,倘若有心人传了出去,本宫……”
“还望长公主明察,是微臣、末将失态了。”
两道异口同声的嗓音响起,李姝只觉心中舒坦了些。毕竟方才在府门外,是林濮阳非要拿母后来压她的。
粉紫裙裳悠悠,李姝慢慢踱着步子又走了回去。屏风外的林濮阳就没有这么好过了,因为在刚刚的两人对视中,他已经想起了自己说过的话。
他说:“长公主你戏弄微臣这么久,也该倦了吧?况且全京城都知道你胸无点墨,你又怎么会懂词赋丹青?
你说你买了新的十二折屏风,那这些用度全都是府上人收刮民脂民膏来的。长公主要为微臣祝寿送礼,那你又可知今日还是城中百姓祭奠前人的日子?”
愤慨难忍的话语就在林濮阳耳畔响起,他那时心情极差,连平日里的礼度敷衍都没有了。
最终在自己一声接一声的叱问中,李姝走了,而他也立马把大门合上,压根就没想过她所言或许为真,也没想过她这个娇弱体虚的长公主,会不会有不适。
“林相,莫非你真想在这传懿旨?”
三步一回头的苏越早就看出了林濮阳的异样,可他没想着长公主都发话了,林濮阳还敢呆愣愣地站在原地。
林濮阳听声微怔了下,继而才双手奉着明黄色的懿旨走进了正厅内。片刻之后,李姝稍抬衣袖,墨黛便从林濮阳手中接过了懿旨。
一杯温热参茶入喉,李姝才觉得自己的身上不那么冰凉了。她缓缓落盏之后,不想座下的二人还未走。
“咳咳,”李姝象征性的清了清嗓子,又给离自己近些的苏越递了个眼神,“你该走了吧,我乏了。”
然而苏越不理,也顺势咳了两声,但他嘴边的话还没说出,就让一旁的林濮阳抢了先。
“长公主,微臣以为皇后娘娘明日传你进宫,是与李晞的事有关。长公主乃金枝玉叶,凤仪之尊,怎能……”
李姝瞥了眼嘟嘟囔囔的苏越,杏眸盯住他道:“苏将军,你也是这般认为的?觉着本宫的李晞不配当长公主驸马,是吗?”
“我……末将……”苏越一时被她看得语塞,脱口而出的话都没蹦出来。
“长公主,长公主不好了,驸马他在药庐昏过去了。”
李姝挑眉看着人未到声先至的玄色影子,手掌忍不住犯了痒,提起桌上的空茶碗就往来人身上扔。
“小药罐你想死的话,就尽管喊,本宫府上有的是东西砸死你。驸马晕了就晕了,本宫不是大夫,你总是吧。”
李姝骤然抽身站起,又冲着外面不动的人吼道:“你给本宫好好回药庐待着,若驸马明日醒不来,你就随本宫去见母后。说不准,你便是这个长公主驸马了。”
李姝也不知她心中郁气是从何而来的,分明她昨晚就让御医给宋长渊看过了,他身上的伤也死不了。
就这样,他还敢在药庐给自己昏倒?那便听天由命吧,他死了,自己也正好落个舒坦。
过了良久,哆嗦着站在厅外的萧遥也不敢贸然开口。可那个傻不愣登的奴隶是真把八十个桂花糕都吃了,还是吃到吐都要再吃的那种。
“长公主,我真没有唬你。奴……驸马一吃完第八十个桂花糕,便晕了过去。我还给他扎了好些针,都只见吐,不见醒。”
八十个桂花糕?
饶是自己这般的武将都一下吃不了八十个,苏越想了想刚刚见过的一身蓝色衣袍,他对那个李晞的眼睛倒是有记忆,一双平和丹凤眼却像极了伺机而动的饿狼。
“阿姝,要不你就过去看看?毕竟皇后娘娘的懿旨上,点明要他去。”
李姝没回话,仅默不作声地望向林濮阳,语气嘲讽着,“林相何不去看看,毕竟这懿旨还是你传的。”
正厅瞬间变得安静,连初秋夜风吹响碎瓷片的声音都能听见。
呵,李姝惬意地捋动衣袖,她便知是这般。既然如此,她再缓缓添上一把哑火。
“本宫乏了,明日还得进宫见母后。林相苏将军,好走不送。至于萧小侯爷,你就回药庐守着驸马。大抵明早,本宫见他,又或是见你。”
软音稍落,李姝就让墨黛搀着自己走了。她这整整一天,除了担惊受怕,就没有好好睡上过一觉。
睡,倒也睡了,只不过狠狠地打了宋长渊一巴掌,还是从他怀里迷糊醒来的。
“长公主,你当真不去看看驸马吗?他吃桂花糕的时候就吐得很厉害,胳膊上的伤口也崩开了。”
将将见着李姝人影的萧遥,还是不死心地说道。倘若只要留驸马一条命,他自然不在话下。
但怎么说,这个奴隶驸马都是长公主自己招回来的,她对他当真就没有一点多余的感情吗?
行至屏风处的李姝已经顿住了步子,她抬眼看着汗珠满额头的萧遥,又转而对着屏风上的一对璧人,轻启樱唇。
“墨黛,你记得明早找人把这扇屏风搬走。本宫看着它,很是不顺眼。”
李姝的嗓音依旧软糯着,可一心扑在煎煮汤药上的萧遥都听出来了,长公主现在很不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