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贤睡在躺椅上打扇子,没有注意到院子里走进来个人,郑重地对着自己行了一礼:“懿行这厢有礼了!”
将睡未睡的明贤骇了一跳,立马撑直了身子,一看,竟然是谢则燕。“是你?你怎么来了?”
谢则燕道:“三姑娘放心,我是光明正大走进来的,;令堂就在外院赏万寿菊,我说了是来向未来嫂嫂请安的。”阿耶放他进来的?阿耶疯了吗?明贤来不及多想,赶忙叫来阿覃。阿覃不知从哪里跑来挡在明贤面前,明贤理好衣衫才站了起来。
“十一公子有何贵干?”他语气客套,明贤也懒得主动亲近。
则燕真诚致歉:“某日对三姑娘言语间实在不敬,今日懿行特来致歉,顺便给小六嫂子请安,小弟这厢有礼了——”他腰直直地鞠下去,几乎和平地一样直。
小弟?“你比我大七岁呢!”明贤受不得他这样礼貌的样子,脱口便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则燕招了招手,从跟上来的小厮手中的食盒里双手捧出盘点心,恭敬地放在明贤身边的石桌上。“请三姑娘品鉴!”
这便是小十三谢则弘给十一哥出的第一招——美食诱美人,女子高兴时要送上甜食,不悦时更要双手送上甜食。
明贤闻到了香味,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问:“这是什么?”则燕恭敬得像个小厮:“回三姑娘的话,这是菠萝酥饼,甜蜜可口,香脆酥嫩。”明贤探了脑袋去看了一眼,她很少吃到菠萝,试探着问道:“我吃啦?”则燕像小俊一样乖巧地笑着点了点头,只是笑意略显僵硬。
阿覃取来小刀给明贤分了一块酥饼,明贤小小地咬了一口,虽觉美味,但还是缩了缩脖子,正襟危坐地对站在一边的则燕道:“尚可。多谢十一公子相送。”
则燕又招来两个小厮,送上一排锦盒,里面分别是一对翡翠黄金对钗、一只琉璃珠镶金臂环、一对玉孔雀佩、一只海棠纹羊脂玉簪、一套红宝石如意莲纹璎珞。明贤暗自咋舌:“送我的?”
则燕又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这是老十三教他的第二招,送首饰。女为悦己者容,反过来,使女者容者可以悦己。则燕大方地开了自己的小金库,去了最好的金玉店。他想了想明贤,对掌柜的道:“太俗太艳的不要,太老气横秋的不要,太便宜的不要。”又想了想六哥,道:“要优雅大方些的,要与众不同些的,要少惹人注目些的。”掌柜连连称是,转身对老婆只说了一个要求:“快把价钱贵的都拿出来。”
明贤不是没见过好东西,但没有同时见过这么多好东西。尤其对那些玉饰,她有些心动。明贤却拒绝道:“你嘴上说是来见未来嫂嫂,既然如此,你也知道你我二人如今还是不相干的。我不能收受男子所赠的如此重礼。”
则燕没想到她会这样说,更没细想过,老十三对付的最多也就是些小家户的女儿和教坊里的善才、花魁,明贤的心气哪里是那些人可比的?
则燕登时想到了第三招——说好话。
“三姑娘乃卢氏与贺兰氏所出,仰承开国大长公主驸马贺兰氏一族,精通诗书,打马射箭,不输胡女,文韬武略,端庄有仪,进退有礼,得娉为妇,实是我谢家之荣。日后必定掌内辅外,子孙满堂,诰命大周。某前日礼仪欠全,言谈之间令三姑娘不快,实在内愧于兄长,外愧于大周——”
“得了!”明贤恨不得拿起遮面的团扇狠狠敲打则燕的脑袋,“快别说了,你今儿是怎么了?这样的话说出来,自己不觉得恶心吗?”
“小弟哪里敢恶心?”“好了!你再说一个字,我都不会再见你!”明贤的威胁很奏效。
她看着眼前琳琅饰品,想起则燕送给自己的狮纹刀,突然念起他种种好来。其实那日她在则燕处受了敷衍,又去找了则灵,一路上想了许多事,没有花很多时间在心里怪罪则燕。她也知道则燕是在则灵授意下办事,一定竭尽所能帮助自家,何况那日确是自己冒昧打扰在先。
明贤嘟囔道:“说这么多废话,也不知道夸我漂亮。”则燕生怕她还在生气,就差给这个自己摸不清情况的小姑娘跪下来,听她在念叨些什么,便问她有什么吩咐。
明贤也是个心胸宽阔的人,直白道:“你不需这么耿耿于怀。那日的事是我打扰在先,没有为叨扰你看书致歉,你又何必如此来讨好我?”她这么说,则燕反而没底了,她现在到底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明贤也没关注到则燕脸色的变化,道:“你的菠萝酥饼很好吃,但是你的首饰我依旧是不能收。”说着她拿起琉璃珠镶金臂环细细打量,道:“难为你费心。这样的臂环阿端一定很喜欢,不如我就收下这个,请十一郎回家后替我送给阿端,我就此借花献佛可好?”
则燕见明贤不是家里头那群爱说反话的夫人姨娘那样,瞬间放下了心,找了杌子坐下。“你若想我这样,我便照做。”明贤笑了笑,笑得让人看了很舒服。
则燕心里夸明贤也是个坦率之人,不矫情不扭捏,若她是个男子,自己早已与她勾肩搭背擂胸膛了。“明贤,你真不愧这个名字。”
明贤失笑:“你又要胡夸我什么?”
则燕如来时一脸真诚:“明贤,日后我怎么都会把你当好兄弟看!”明贤听他这么一说,反而分不清是玩笑的意味重些,还是莽直多些,只能尴尬道:“不必,不必。”
则燕道:“猜旁人的心事比猜战机还难,猜战机比猜我父亲的谜还难。我最不喜欢有什么事瞒起来让我胡乱揣测耽搁时间的,也不喜欢弯酸迂腐的性子,我说真的。”
则燕没有意识到今天自己有些大题小做,只是明贤气冲冲离开后,他无法专心看兵书,心里难安定下来,后来才觉得自己无礼。明贤问:“你的兵书抄的怎么样了?”
则燕隐去自己失态落笔的事,道:“后几卷不小心被我染了墨,只能重新来了。”明贤笑道:“你若信我,也满意我的字,我便毛遂自荐替十一郎分担抄录后几卷,也求个机会看看稀世兵书的样子。”则燕也笑道:“好啊,只怕你会不喜欢呢。小时候我逼着阿端几个妹妹看《三十六计》,可没有人搭理我。”
明贤想了想,还是向则燕坦白:“其实,我有份私心,想向你借来全卷,给我大哥哥看几天。若不然,我多抄一份再给我大哥哥也可以,只求你能同意。”则燕没有多想,便答应:“那很好啊!我正愁六哥日日繁忙,我没有个人可以共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