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肖瀚舟家门口，方途心中抑制不住悲伤，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他本不该来，可只要一闭眼，恩师领死前的举动和那个欣慰的神情就浮现在他脑海，推动着他来到了肖瀚舟家门前。
里面鸦雀无声，除了淡淡的血腥味，闻不到一丝烟火的气息。
想必，肖敏也不在里面。
心乱如麻的方途沉浸在悲伤中，浑然不觉身后有两个黑影迅速靠近。
突然，他只觉得脖子后面一沉，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当方途醒来时，只觉得脖子后一阵酸痛，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他想用手摸脖子，却发现自己被反绑在一张椅子上，脑袋上似乎被人套了个黑布口袋。
就在他诧异自己怎么会变成这样时，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方君，这么晚了，你不好好在家睡觉，跑到肖瀚舟家门口做什么？”
方途的心里咯噔一下，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难道……鬼子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我？
然而眼下的情况容不得他多想，方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长官，实不相瞒，今天是我第一次杀人，而且对方又是我以前的老师，晚上睡觉的时候我总觉得老师好像在我眼前，吓得我睡不着，所以，想来这里确认一下，确定他死了没有。”
“原来如此……这倒可以理解，毕竟谁第一次杀人都会紧张和害怕，尤其对方还是……自己曾经恋人的父亲。”
方途的心不由得抽了一下：鬼子在调查我？他们查到我和肖敏曾经的关系？不行，我必须保护肖敏！
想到这里，他连忙矢口否认：“长官，您可能误会了，我和肖瀚舟的女儿肖敏只是曾经的同学，怎么可能是恋人，更何况，我今天还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父亲……那就……更不可能……”
说到这里，方途的声音有一个因为激动而细微颤动的变化，但他很快还是压抑住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流露出真正的情感。
嘲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是啊，你和肖敏显然已经不可能了，你当着她的面杀了他父亲，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又怎么可能还会跟你在一起？”
“对……对……所以……我和她……根本没关系……”
方途压抑住内心的痛苦和愤怒，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恐怕她一辈子都会恨你，却完全不知道，他父亲做过的好事！”方途耳边的声音忽然变得阴狠了起来：“方君，虽然今天你亲手杀了你的老师，我还是想问你一句：肖瀚舟究竟是不是地下党？”
方途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试着发现鬼子问话中的陷阱。
如果我说不是，鬼子一定会问我那我为什么要开枪；如果我说是，那鬼子就会问我怎么知道的，还会因此怀疑肖敏……不行，我得想个两全其美的说法。
“我不知道，不过……我想今天肖瀚舟朝我扑过来，可能是气愤我……我在为帝国做事，我也是为了自卫才开的枪，现在想起来，可能他只是想抽我两个嘴巴，出出气吧……”
鬼子的声音顿时变得有些戏谑：“这倒是很有趣：肖瀚舟死在你的手上，你却还为他说话，要怎么解释这种奇妙的情况呢？除非……”
“除非你知道……他是自愿死在你手上的！”
方途的脑子只觉得轰隆一下子，如遭雷击，不知不觉他的后背已经湿了一大片。尽管如此，他还是努力让自己勉强挤出两声干笑：“长官，您……您别开玩笑了，这肖瀚舟恨我还来不及，怎么会自愿死在我的手上……”
“只有一个原因能让这一切变得合理……”方途感觉鬼子已经来到了自己身边，几乎能感觉到鬼子的呼吸：“肖瀚舟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也要保住你的身份不被暴露！”
不等方途辩解，鬼子的声音连珠炮般地说道：“我们已经查明，肖瀚舟的身份就是地下党！不仅如此，几个月前，他还以出差的名义为八路军的高级军官授课！而你就是他安排进帝国的谍报人员！”
听到这里，方途只觉得万念俱灰。
完了，一切都完了。
自己牺牲不要紧，可肖老师的牺牲全都白费了。
“方君，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鬼子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响起：“只要你肯真正归顺帝国，把你知道的八路军地下党名单都写出来，你依然可以做帝国的忠臣，高官厚禄少不了你的！”
知道自己已经暴露，方途也不再奢望能逃过这一劫，决定不再演戏的他，终于能坦荡地说出自己真正的想法。
“呸！白日做梦！”方途咬着牙沉声喝道：“是我方途无能，让你们识破了，不过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都不要指望能从我这里套到任何情报！”
“值得吗？”鬼子的声音再度响起：“你在牢里受尽刑罚，而外面的肖敏和你的那些同学都会永远地恨你，因为他们永远会认为你是汉奸，卖国贼，是亲手杀死肖老师的凶手，你的这些牺牲，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就是死，也只会留下一个汉奸的骂名。”
“当然值得！”
方途抬起头，坚定地说道：“你们以为没人知道，可千千万为国捐躯的仁人志士知道，无数像我一样忍辱负重的地下党知道！”
“只要我问心无愧！就算下了九泉，也有面目去见肖老师！”
说着，方途厉声喝道：“小鬼子，有什么招数只管招呼过来吧！”
他咬着牙，做好了迎接鬼子一切酷刑，乃至牺牲生命的准备。
可鬼子却迟迟没有动作，也没有再说话。
就在方途疑惑之际，他感觉自己的双手被人松了绑，头上的黑布口袋也被摘掉了。
在眼睛习惯了周围的亮度之后，方途注意到自己并不在宪兵队的牢房，而是在肖瀚舟教授家的内堂，站在他面前的也不是凶神恶煞的鬼子军官，而是两个身着便服的年轻男子，其中一个还在小声地冲另一个说道：
“营长，你学那鬼子军官说话的声音学得真像！”
方途看着眼前两个自己从来没见过的人，正欲问话，却见其中一人冲自己敬了个礼，低声说道：“方途同志，我是八路军独立团四营营长叶文，请原谅刚刚我们对你的试探，我们必须确定你的身份，这事关重大。”
“我们截获到了一封电报，是关于你的老师肖瀚舟教授的……”说着，叶文便将自己截获到电报的内容，赶来通知肖教授转移的事告诉了他。
“肖教授说，因为他刚刚帮助一位地下党同志打入敌人内部，如果这个时候离开，会让他陷入危险……”叶文说着，看向了方途：“他说的那位地下党同志，就是你吧？”
“原来……老师是为了掩护我，而选择了牺牲自己……”方途低着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叶文在一旁安慰道：“方途同志，我们理解当时那个情况下，你的选择，这不是你的错……”
“不，我没有开枪……”方途低声说出了埋藏在自己心里的秘密：“当时……是肖老师冲上来，把枪口顶在自己心口，自己扣动的扳机……”
“肖老师是为了掩护我，骗过了鬼子，骗过了所有人……”方途痛苦地说道：“我想给他报仇，可是……却不知道自己能为他做什么……”
“我倒是知道一个替肖老师报仇的办法。”叶文拍了拍他的肩膀，看着他的眼睛说道：
“帮我们找出那个给鬼子发电报，出卖肖老师的真正汉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