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皆静。
死一般的寂静。
白雀庵主孤身一人,揭开了一个人间最大的谎言。
这个谎言肮脏到了极致,已经超越了众生的想象。
没有人想到,世人眼中神出鬼没的白雀庵主,这些年里一直在盯着大明天子。
人们扬起头,望着那贯穿人间的两道虹桥,只觉得后背生凉。
白雀庵主说,德宣帝踏入半仙的这一步,是踏在了千万人族的尸骨之上。
可事实何止千万?
大陆战事,波及之广,死去的生灵之多,已经无法估算。
那地界的血海之上,骨船日夜驶向彼岸。
乘坐骨船的亡灵可知道,自己是为何而死?
真相越是肮脏,面对真相时越需要莫大的勇气。
而那勇于揭露真相的人,我们往往称之为,救世者。
寂静之中,德宣帝忽然阴恻恻的笑了起来。
他似乎不在在意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被人揭露,他也不在意那些他看不见芸芸众生又将如何看待他。
杀一批人,换一批势力。
知道真相的人一死,他依旧是那个光鲜亮丽,威严万丈的大明天子。
最重要的是,他已然踏出了那一步。
当他站在这个世间最顶峰的时候,还会在乎芸芸众生的唾骂吗?
德宣帝不以为然的扭了扭脖子,满脸戏谑道。
“好一个人间的活菩萨,果然比众生都看得透彻多了。”
“如你所见,寡人已然踏出了这一步。那么,你还有何未尽的遗言?”
“不妨继续说说,寡人倒想看看,你究竟知道多少。”
白雀庵主冷冷的瞧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累了。
“不说了。”
“接下来,该换天了!”
话落。
德宣帝忽然脸色骤变。
因为他清楚的看到,白雀庵主那一头雪白的长发,竟然快速的剥落了下来。
在那黯淡的夜幕之下,那巨大的菩萨云像,面容忽然清晰了起来。
几个呼吸间。
菩萨云像背后的佛光消逝,取而代之的,是散发着森森邪气的无尽幽光。
而此时,白雀庵主的发丝已然全部剥落。
这一刻,她成了真正的庵主。
也成了人间的菩萨。
德宣帝眼神一凛,人皇剑起,万古皆灭。
一道足以斩灭天地的剑气朝着那巨大的菩萨云像斩去。
白雀庵主微微抬眸,内心一片平静。
呼啸的剑气将那菩萨云像斜着斩为两截。
然而在那森森幽光的缝合下,菩萨云像竟奇迹般的愈合了。
嘴边,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
“你,你做了什么!”
德宣帝瞳孔骤缩。
这一刻,他才真真正正的重视起眼前这个已经褪去了三千烦恼丝的人间菩萨。
“不做什么。”
白雀庵主淡淡的回道。
再也没有了先前的怒容,面容宁静而祥和。
“地藏菩萨曾誓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我不过是效仿前人,入一回地狱,也做一回……真正的菩萨!”
话落间。
白雀庵主一步踏出,手中已然结出佛印。
这一步,竟也让其迈出了人间。
“你疯了!疯了!”
德宣帝怒喝道,神色大变。
他曾窥探天机,西去昆仑祖脉,南下万里禁洋,东去深渊天壑,北往极寒之地。
那都是世界的尽头。
他去那儿,是为了能一步踏出人间,争夺仙机,登仙而去。
可眼前这个女子,竟不为求仙,只为入那幽冥地狱。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佛印出,天地亮。
佛光照耀山河,世间一片祥和。
白雀庵主与那菩萨云像,宛若融为一体。
一动皆动,一静皆静。
谁也没有料到,今日的阳关城上,一日之间,竟会出现两位半仙之境的强者。
“想入地狱?那寡人,便要送你一程!”
德宣帝凝眸大笑,笑得疯狂。
人皇剑起,所有人耳畔,纷纷响起清脆的剑鸣之声。
这声音似乎从极为遥远的上古而来,跨越了时间的长河,带着皇者那与生俱来的无上威严,威压山河。
天地间,似乎开了一线。
如同一道跨越万古的剑光,带着悠悠岁月的痕迹,朝着那佛印斩去。
这一剑,斩断了天地,斩断了虹桥。
繁星之下,佛印频出。
却在这剑光的无敌剑意之下,如朽木般纷纷斩灭。
白雀庵主不禁面色一沉。
这一瞬,她的右手忽然泛起了道道金光。
下一瞬,她的右手宛若黄金所铸,又像是镀了一层金身。
只见她徒手接去,菩萨云像随之而动。
那一道跨越万古的剑光,竟被她一掌握在手中。
一声响彻天地的巨响骤起。
管他什么日夜星辰,夜幕黄昏,一切尽数湮灭。
无尽的空间乱流丛生,无边无际,望不到尽头。
余威之下,所有人眼前一黑,翻飞而去。
没有人再能看见。
接下来,这二人又发生了怎样惊天动地的战斗。
人们只感觉到整个世界都在颤抖,芸芸众生皆在畏惧。
唯独那两道瞧起来支离破碎的七彩虹桥,依旧高悬天穹。
时间似乎就此凝滞。
在破碎无边的虚空之下,人们战战兢兢的匍匐着,不知时间变化,看不到日月春秋。
当一切回归平静的时候。
已是翌日晌午。
破碎的虚空愈合,蔚蓝的天穹再现。炽热的日光跨越空间而来,重新照耀在众生的皮囊之上。
一切是那么平凡。
那么普通。
那么美好。
那一道惊世的菩萨云像,散了。
那以众生为棋子,只为登仙而去的帝王,离去了。
孰胜孰负?无人得知。
但生死未分,故事,便就还未结束。
“咳……咳!”
咳血声传来,踉踉跄跄的人影在日光之下,有些看不清面庞。
人们只看到,那颗俊俏的头颅,光溜溜的,折射着些许的日光。
是白雀庵主!
那咳出的鲜血,顺着白雀庵主的嘴角滴落在那已经染成血衣的衣裳之上。
安梦溪喜出望外,不禁朝着那人影而去,想要搀扶。
就在这时。
众人忽然听见柳生花忽然冷不丁的大喝了一句。
“永安王,助我!”
下一刻。
一柄古朴的青铜长剑忽然从那昏厥中的苏青衣胸膛左处穿出,带起一片血肉,触目惊心。
而那只平素只爱奏琴的骨节分明的纤纤美手,竟握着青铜长剑的剑柄,作势欲转。
谁也没有料到这突生的异变。
哪怕是这离得最近的上官离。
上官离瞬间便红了眼,他急忙去抓那只握着剑柄的手。
那只手瞬间脱剑而出,整个人倒飞而去。
众人慌了神,追的追,拦的拦。
但在永安王的带头下,王朝一方的几位九阶强者迅速阻拦。
天穹上,白雀庵主迅速结出数道金光闪闪的佛印,朝着那奔逃的柳生花拍去。
下一瞬,柳生花面目阴狠的笑了。
那张本就男生女相的妖异脸庞,笑得格外奸邪。
柳生花瞬间消失,连气息都散得无影无踪,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阳关城外方圆百里,再也不见那个背着古琴的身影。
“上……上古秘术,斗转星移!”
白雀庵主呆呆的念道,又是一口血箭喷出,整个人坠落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