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心兮拉着云流走到写着“骊昭”二字的牌子前,桌前坐着的僧人认出了两人身份,不由双手合十问:“阿弥陀佛,不知两位贵客有何疑问?”
华心兮笑得不怀好意:“这位大师,我想打听下骊昭仙山的情况,敢问空水当真是当今异术最强之人?”
僧人一愣,朝着二人施了个礼说:“自然,空水以异术闻名天下,单论异术,无人是她的对手。”
华心兮摇头晃脑地说:“是吗?可我听说,骊昭二师叔凤凉也是顶尖高手,实力不输空水!”
僧人一顿,心下了然,凤凉如今便在钦天司作客,皇室之人知晓也正常。他微笑着说:“凤凉实力强大不假,然单论异术,却是无人敌过空水。”
华心兮扯了扯云流的衣袖,摆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云流失笑,温声问:“大师,当年的寒族巫女比之如何?”
僧人抬头仔细看着她说:“贫僧倒未听过有人比较过两人,寒族巫女冰力天成,代代相传,只是远居寒域,不与外界相通,是以世人只知寒族之名,极少有人亲眼见过寒族之人。”
云流颇为惋惜,寒族这样强大而神秘的一族,竟在百年前被灭族,想来再无人得见寒族之人。
温如意身后跟着几家贵女,微笑着向两人走来说:“四公主,长公主,可是对骊昭有兴趣?”
华心兮摇头大笑说:“非也,非也,本公主对哪家都有兴趣!走,如意,我们去看看旁的仙山!”
贵女们从善如流,跟着几人往最边上的木桌靠去。
两旁的人急忙退开,给一行人让出了路,待几人走后,大家窃窃私语起来,小郎君们神采奕奕地盯着贵女们说:“这便是我雍京城的贵女,个个身份高贵,风姿天成,若是能求得佳人一笑,夫复何求!”
“噗呲!”有人笑出声来,“得了吧,就凭你刘家,还敢妄想当朝贵女!”
小郎君们嬉笑着散开,朝正殿两侧走去,两侧都是钟国寺入口,寺内早已摆好各仙山相关的册子,连午膳也设在了素斋堂。
来往的年轻公子小姐们络绎不绝,道旁有不少小沙弥备好了水果香花,沿路叫卖,钟国寺今日好不热闹!
温如意领着几人径直走向了一角的木桌,桌旁无人看管,与其他木桌相比十分冷清。云流细细看着牌子,“惊逐”二字在尘光下艳丽无比,竟是用红色朱砂所写!
几人也注意到了字体,不由眯眼,只见字体似乎活了过来,朱砂在木牌上流动,几人吓了一跳,杨一诺结巴地说:“如意,这……这字似乎在动……”
温如意点头,当真怪异!
就在此时,一道嘲讽的声音在几人耳边响起:“这般胆小,便不要看了!惊逐不喜胆怯之人!”
云流往四周望了望,未见人影。华心兮有些害怕,当即要走,她扯着云流衣袖说:“这什么破地方,我们快走……”
她突然停了下来,因为木牌上的字不见了,倒是云流的衣袖,不知为何竟湿滑无比,像湿透了一般,她低头一看,惨叫声穿破大殿,瞬间便有几名高僧以及皇室暗卫出现在了她身边。
华心兮摸了一手鲜红液体,她面前一名矮童正咧着嘴把手伸回来,猛地一跳,跳上了桌子,盘起腿哼起歌来,阴森怪异的调子惹得众人起了鸡皮疙瘩。
温如意抚着胸口问:“敢问这是……?”
明觉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此乃惊逐仙山此次派出的……使者,不慎惊扰了各位贵客,贫僧代它向贵客们赔罪!”
华心兮已净了手,快步走到云流跟前,紧紧地握着她的衣袖说:“长公主,你刚才去哪了,吓死我了!”
云流一脸无辜,她不过是看见字体不见了,朝桌后张望去了,谁知突然听见她的惨叫,一回头就见她在一个浑身发绿的小童手中抹了一手鲜血。
明觉对着小童施礼说:“阿弥陀佛,几位施主既有兴趣,使者何不介绍一番,为惊逐仙尊招收几名徒儿?”
小童侧着头不说话,明觉无奈地说:“几位施主,惊逐仙山是海外仙山之一,此番是初次到钟国寺招收学生,而这位使者虽……长相可怖,却不会出手伤人,还请放心!”
华心兮摆手让人退下,暗卫瞬间藏了起来,明觉也率高僧退了出去。
两旁受惊的人围了过来,见着小童纷纷好奇起来,开始问小童有关惊逐仙山的事,小童见人越来越多,不由烦躁,把手往脸上一扯,扯成了个红脸小童,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小童开始朝众人喷火,众人急忙退开,它这才舒服地趴在桌子上,懒洋洋地说:“你们想知道惊逐的事?何不亲自去看!”
说完就钻回了木牌,红色的朱砂写着“惊逐”二字。
小郎君们开始兴奋起来,纷纷讨论起各家仙山来。此次来的主要是三个主流仙山,其余的便是像惊逐这样的小仙山,多是海外各个岛屿来的,所学仙术也各有不同。
华心兮被小童惊吓一番,兴致大减,贵女们看出了她的不适,纷纷借口散开了,温如意也退了出去,与几家贵女们绕去打听其他仙山的消息,只剩云流跟着华心兮一路朝后殿走去。
华心兮苦笑着说:“长公主何不跟她们同行,钟国寺难得有如此盛会。”
云流摇头说:“我对修仙之术并无兴趣,不过是瞧着新鲜罢了,跟着四公主不过是想偷个懒,找个地方歇歇。”
华心兮心下了然,分明是知她累了,故意说着要歇息。两人顺着扫得干干净净的石板路一路向前,在石壁左侧看见了观音殿。
华心兮率先走进去,踏过石槛进了殿中,殿中雕像栩栩如生,庄严肃穆的莲花观音大士立在殿中,两旁是些别的菩萨,殿中佛香缭缭,山风从夹道吹进来,经幡轻轻飘摇,殿后的诵经声落进大殿,殿中一片宁静。
云流不由感叹,钟国寺不愧是天下第一寺,前殿喧嚣不已,走到中殿来竟完全听不到吵闹声,可见钟国寺之大。两人静静坐到左侧的木桌旁,见桌上摆着棋谱,云流不由技痒,与华心兮各执一子对弈起来。
殿中十分安静,只闻子落声。一局终了,云流胜了华心兮,她拱着手说:“承让!”
华心兮笑得坦然,放下黑子说:“长公主棋艺高超,倒是心兮献丑了。”
云流微笑着摇头说:“四公主自谦了,四公主棋艺颇高,只是今日……四公主似乎有心事,故而云流险胜。”
华心兮没有否认,压低声说:“长公主可知,这观音殿有一美名……”
“哦?是何美名?”云流见她神秘的样子也来了兴趣。
华心兮继续说:“长公主有所不知,这观音殿历来香客不绝,只因此处的签极灵验,雍京城人但凡行事,必来请签。”
云流与她对视一笑,既然来了,何不请根签再走?
华心兮点头又摇头,低声说:“话虽如此,然而父皇一月前下令,半年之内不许请签。这不,连冉阆死缠烂打着进殿请签都被关了禁足,谁还敢触怒父皇?”
云流反应过来,想来是华绍见她即将抵达大雍,为了防止皇子相争,特地禁了此处的请签。
云流有些疑惑地问:“即便禁了此处,别处仍可求签,冉公子何必强闯此处呢?”
华心兮笑得神秘莫测:“这本是家族秘密,但若是长公主,我便……”
“停住!四公主,既是机密,阿流便不听了!”
然而已经晚了,华心兮双眼闪闪发光地凑到她面前说:“冉阆偷了陈五娘的庚贴,去了明孚寺,大兴寺,五常寺求签,尽得了些不吉之言,一怒之下非要硬闯钟国寺,被高僧抓了回去,此刻还禁足在冉家祠堂面壁抄经呢!”
云流痛苦地捂住了耳朵,然而还是听了个透,这等秘密岂是饭后谈资,冉家知晓不得戳个窟窿!
华心兮笑得不怀好意,悄悄朝四周打望,见四下无人,兴奋地说:“长公主,秘密也听了,不若我们再做件事,索性四下无人,我们去请签如何?”
云流想也不想就起身,朝殿外走去,华心兮一把拉住她说:“长公主,便陪心兮去请支签吧,父皇怪罪下来,一切有我担着!”
云流只当未闻,便是她再恨华绍,又岂会当着他的女儿公然抗旨求签?
华心兮见她执意要走,不由急道:“阿流!”
云流一顿,回头望着她,华心兮已放开了她,垂着头轻声说:“父皇已决定将我送往北境……和亲,聘礼是北境十城。”
云流愣住,北境乃是蛮荒之地,日子凄苦难捱,华绍竟将她送往北境?
华心兮低着头说:“本应是皇姐先出嫁,不知清妃用了什么法子,和亲之人……变成了我,母妃已病了几日,今日我出来,也是为母妃祈福。”
云流没有说话,并不欲卷入大雍后宫勾心斗角之中。
华心兮倔强地望着她说:“父皇不许请签,我偏要,难道我连自己的姻缘亦无权窥见?”
云流默然片刻,低声说:“既如此,还不快去!”
华心兮笑容极淡,缓步走到观音像前,对着蒲团跪了下去,认真地拜了三拜,起身拿起了签筒。
她跪坐在蒲团上,虔诚地摇起了签筒,不多时,一支竹签“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她一把抓住,眯着眼颤抖地移开手指,签上的字显露出来: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啪嗒!”竹签掉落,华心兮瘫坐在地。
云流捡起签看了起来,心情沉重起来。这支签,无需释意便能得知,恨不相逢未嫁时!
华心兮木然地站起来,把签放回了竹筒,打起精神来说:“阿流,不若你也试试,让我沾沾福气也是好的。”
云流握紧她的手定定地说:“四公主,签不过是死签,真正的日子还需自己去过。”
华心兮笑得勉强,退到殿门去望了望风,无人前来。
云流放空了心思,认真跪拜起来,她抱着竹筒摇起来,不多时一支竹签飞了出来,她赶紧放下竹筒,捡起了竹签,上面写着: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
竟得了支上上签!云流不禁沉思,月老签专卜姻缘,钟国寺姻缘签十分灵验,莫非她的命中人,竟是夜月相识,温柔似水的男子?
华心兮抓着她的签来回看着,眼中是掩不住的羡慕,笑着说:“阿流真真好福气,竟得了支上上签,未来阿流的夫君必然对阿流呵护备至,用情至深!”
云流脸皮薄,禁不住打趣,忙把竹签放回了筒中,拉着她往殿外走去说:“四公主,我们已来了一阵,还是赶紧走,免得被僧人发现。”
华心兮由她拉着,两人一前一后地出了观音殿。
华心兮站在石壁前嗅着兰花的清香,心中的震动已压了下去,虽然她只得了根中签,然而签中所书,分明她这一生会遇见所爱之人,对此她已十分期待。
何况长公主得了根上上签,她也为她高兴,同是和亲公主,她能体会到长公主的无奈和防备。
两人走后,殿后的门打开来,身材颀长的男子扯去身上的僧衣扔到一旁,径直朝签筒走去,手一招,一支竹签落在了手中。
男子静立片刻,修长的食指夹着竹签一抛,竹签落回了筒中。竟是支上上签,倒是比他这中签好了许多,他望着手中的竹签不语。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哼,像我这样的人,也会有巫山云?”
竹签化为齑粉,从指缝中飘落,男子往殿后走去,跨出门槛,他转头望了观音像一眼,紫色的长发随风飞舞。
“嘭!”门被关上,男子消失在了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