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宴过去三天,云流悠闲自在地呆在朝阳殿,赏玩着殿中珍宝画,殿中布置极为精致奢华,处处可见设计之人的小心与爱意。
听说这里从前是大雍十公主的寝殿,只可惜十公主命薄,早夭之后此处便空了出来,姜皇后日日命人打扫,将这里当做了怀念十公主的地方。
这次竟舍得将这般精美绝伦的宫殿让出来,可见她对大雍结亲抱了极大野心,只是看五皇子与八皇子的态度,就可知姜皇后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五皇子沉闷,八皇子淡漠,皆非良人,除此之外,六皇子乖张,七皇子深藏不露,九皇子……混世魔王,这样看来,唯有二皇子正常,言谈举止儒雅大方,坊间对他的评价颇高,只是华绍的儿子能有正常的?云流托着腮沉思。大雍皇氏子弟繁荣,关系复杂,利益盘根错节,她要如何避开风浪?
白鹭一进门便看到她沉思的表情,不由好笑:“殿下真真入神,蜜饯竟作了棋子儿!”
云流低头一看,手上果然捏了颗蜜饯,墨玉棋盘被弄得一塌糊涂,不禁赧然,连忙将蜜饯仍进了小碟中。
白鹭已端了水盆放在榻上,用丝娟沾了水细细地替她擦手,云流任她摆弄着手指,笑着问:“如何?本公子的手白姑娘可还满意?”
白鹭“噗呲!”笑出声,嚷着说:“殿下又在调戏奴婢了,明知奴婢笨拙怕擦不干水,还恁的取笑奴婢,早知如此奴婢便不来了,省得传错了消息,惹了殿下生气!”
说着鼓起了腮帮子吹气,云流忍俊不禁,开口说:“若是慕宁宫的鹭姑娘都笨拙,想来天下再没有能干之人了。鹭姑娘发发善心,就把消息告诉我这个闭塞之人吧!”
白鹭笑着说:“适才刘雄传话,说是温大小姐进宫拜见太后,将您当日送去的绣贴送给了太后,太后满心欢喜,温大小姐缠着太后要把您接出宫去,说是温丞相寿诞在即,要向您讨教南国绣法,为温丞相献礼呢!”
云流莞尔,这温大小姐也是个妙人,借着温丞相的寿诞绕过华绍直接向太后要人,太后接了她的礼,又碍着温若虚的面子,岂能不答应?云流问:“此事可成了?”
“成了,成了!”白鹤推门走进来,将明晃晃的阳光挡在了门外,笑嘻嘻地说:“殿下可知,温大小姐是怎样跟太后讨人的?”说着围着云流摇头晃脑,将身后的新鲜莲蓬拿了出来,云流被她这耍宝的样子逗笑,配合着问:“是怎样的?”
白鹤兴奋地说:“温大小姐真真厉害,借着温丞相寿诞说要请教您南国绣法,太后先是不允,温大小姐便说寿诞在即,她要日日进宫拜见太后,到我们朝阳殿来!顺便去后山拜见八皇子!嘉元坊离皇城远,能日日见到太后与八皇子,她巴不得长住宫中!”边说边比划,学着温如意的语气和神态噼里啪啦地话,逗得两人笑个不停。
云流笑着说:“雍京城敢这么跟水太后说话的,除了温如意,还有谁?华瑜是水太后的眼珠子,温如意敢拿他作筏,水太后岂能不应?”
温如意心悦华瑜人人皆知,水太后一心让华瑜清修向佛,有意让他前往海外修炼,她岂能看着温如意日日往宫中跑?
再说,温家势力遍及大雍,几乎压住华氏一脉,皇室中人谁愿意温家再出个皇妃?除了答应将午云众人送往宫外,别无他法。
门帘轻响,白灵走了进来,拂去身上的白灰,今日守将换成了林家人,严谨了许多,她蹲了许久才找到机会藏进了布匹中,到了尚宫局才得以脱身。
白鹭轻轻拍手,窗外立即有宫人会意,开始有意无意地把守着门口,白灵轻声说:“殿下安好!”
云流点点头,示意她继续说,白灵放低了声线说:“这两日在宫外探得了一些消息,那日温家宴八皇子有意流露出对殿下的好感,敏锐如温如意,察觉到了他对您的好感,加上苏玉姑姑说您在宫中憋闷,温如意当即派丫鬟去了温丞相书房,想来助您出宫是温丞相的意思。”
云流赞许地望着她说:“不错,温如意圆滑世故,岂会为了儿女私情跑到水太后面前要人?华绍将我困在宫中多日,也不提和亲一事,此举必有他的用意,若非温若虚点头,温如意岂会莽撞忤逆皇上?”
温如意虽爱慕华瑜,然而世家大族之女,又岂会为儿女私情障目?家族的兴衰才是重点,温家树大招风,再谨小慎微地行事,依然逃不出猜忌,温若虚岂会放任华绍与午云结亲?从当日进宫,温若虚的示好便能猜到。
如果她猜的不错,若是华绍执意让她选择某位皇子,那么出事的不是她,便是那位皇子了。她能猜到,华绍也能猜到,午云这支势力就像一块烫手山芋,温家与华氏的关系远不像表面那么和谐。
白灵接着说:“昨夜我潜入温家,发现嘉元坊内处处戒备,温家大宅更是处处陷阱,而且我发现,温家遍地法阵,与海外联系紧密,在温家地下密室,我发现一间屋子,里面挂满了画像,画的似乎是……到温家赴过宴的人,连殿下和苏玉姑姑,还有我的画像皆在内。屋子正中的地面是一块巨大的水晶平雕,刻满了女儿家用的花簪金球等玩意。”
白灵困惑地说,温家乃是大雍最大的世家,这样的世家入夜后却显得极冷清与诡异,而且坐落在远离皇城的孤巷中,似乎与世隔绝。
云流惊讶地望着她说:“温家怎会有那么多画像?而且戒备森严?那日赴宴,温家热闹非凡,与你所见大有不同。”
白灵沉思片刻,斟酌着说:“殿下,奴婢觉得,人前的温家,与人后的温家像两个不同的地方,白日的温家欣欣向荣,而入夜后的温家冷清诡异。若非迫不得已,我们少与温家人往来。”
云流点点头,白灵向来敏锐,她的预感从未出错,温家当真隐藏极深。
白灵喝了口水继续说:“奴婢在雍京城转了一圈,听到不少趣谈,殿下可要听听?”
云流笑着拍她说:“好你个白灵,出去一圈竟学会了卖关子,还不快老实交代!”
白灵笑起来,给云流剥了颗葡萄,“奴婢听说了雍京城这大半年的趣谈,这第一件嘛,”说着眼珠往几人身上转了一圈,引得白鹤跺脚才继续说:“就是户部林侍郎的夫人,两月前产下了死胎,林夫人为此去了钟国寺小住,中秋才回了林府,据说此事与永骊侯府有些牵连。这第二件,是清妃娘家侄子看上了七品翰林编修家的小娘子,非她不娶,闹得满城皆知。”
云流蓦地想起宫宴那晚,在偏殿见到的神秘黑衣女子,她记得在温家宴会上也有那位女子,听人唤她五娘。
据说是冉家大爷求着温如意将人请了过来,宴上冉家大爷一直追着女子,想方设法地讨好女子,而女子依旧冷冰冰地不说话。
云流脸色微沉,她见过女子的真面目,是个极厉害的人物。白灵见她脸色不佳,急忙问:“殿下可是哪里不舒服?”
云流摇头,示意她继续说,白灵担忧地望着她,斟酌着说:“第三件,是关于凤凉的,凤凉……入了钦天司天宫,会留守钦天司一年……”
她没有再说,凤凉此人,阴邪无比,可殿下对他的事却极为上心,她也不知将消息告诉殿下是否妥当。
一旁的白鹭悄悄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然而已经晚了,云流抬起头惊讶地问:“凤凉会在钦天司呆一年?”
白灵只得点头,此事在宫中已非秘事,钦天司在大雍地位极高,凤凉这样打眼的外人进入宫中,能不惹眼?华绍早已亲访姬无由,询问此事,姬无由告诉华绍,凤凉会在钦天司研习一年天象八卦。
云流正欲说话,苏玉走了进来问:“殿下,今日在殿中布菜还是?”
这两日云流玩心大起,在水榭凉亭布菜,今日的午膳已做好,她特地来问问。云流歪着头想了想说:“还是去水榭吧,今日天气有些热……”
苏玉扶她起身,“殿下不必担心,奴婢早已在水榭加了些冰盆,倒不会太热。”北方九月,天气还有些干热,晴空高远,太阳热辣辣地照在地面,晃得人眼花。
大雍宫人早已习惯,而午云众人本是从潮湿的南国而来,这个天南国正是秋雨绵绵的时候,宫人颇不适应干热,不少人中了暑气,纷纷讨苏玉的药草吃,连云流每日也预防性地喝了不少凉茶。
姜皇后见众人奄奄一息的样子,特地免了朝阳殿的拜见,吃食用物一并派人送到殿里,云流让午云宫人各自回屋休息,只留下了把守的宫人,其余杂事都交给了大雍宫人,宫人们受宠若惊,纷纷卖力地扫洒起来,一时间朝阳殿热闹非凡。
午膳后苏玉从地窖里取出一大盅冰过的血燕玉梨汤,放在阳光下加热,待到不冰时给云流盛了一盅,其余大丫鬟们也纷纷吃了一盅,正巧吃完,宫人来报,说是刘总管带着小徒弟在前殿求见。
白鹭忙撑起纸伞,护着云流往前殿走去,一进大殿,刘雄满脸笑意地迎上来说:“哎哟,我的长公主哟,这是从哪来过来,瞧这小脸晒得红扑扑的,老奴该死,竟敢劳烦长公主顶着太阳过来,老奴该打!”
说着挥手往脸上拍,白鹭一个闪身拦住了他,“刘总管这是做什么?殿下在水榭用了午膳,正往前殿来,可巧就遇到了总管,这么热的天,总管可是来歇脚的?”
刘雄一个激灵,这白鹭好利的嘴,任他有天大的胆子,敢到朝阳殿歇脚?
他苦笑着说:“白姑娘说笑呢,老奴刚从勤政宫出来,因着长公主在宫中小住了些日子,皇上怕宫中日子单调,长公主觉得无趣,特地命老奴来传话,问长公主可愿到宫外一住?九王府已经修缮完毕,老奴亲自去看了,真真漂亮,王府里可凉快了,皇上想将宅子赐给您呢!”
他可是听说了这些日子午云众人日日中暑气,奄奄一息的事,果然,长公主的眼睛亮了,笑着问他:“刘总管,皇上当真将九王府赐给本宫了?那九王府本宫入宫当日去过,虽是前朝旧址,倒也清幽雅致。”
刘雄神色尴尬,长公主说话也太直接了,难怪底下奴婢个个牙尖嘴利。那九王府的确是空置许久,旧的确是旧,然而自有一番韵味,这次皇上下大力修缮之后,可谓是处处精致,大公主去看了还在抱怨自己的公主府不如九王府精致,吵着要换呢!
刘雄笑意盈盈地说:“正是呢,九王府皇上已经赐给您了,修缮得极漂亮,您去看了保证满意!”
说着朝身后挥手,一名十三四岁的小太监走了出来,红着脸恭敬地捧出礼盒,刘雄把礼盒打开,拿出地契交给白鹭。
白鹭一看是九王府的地契,抿嘴一笑说:“刘总管有心了,适才奴婢还念叨着公公怎地不来朝阳殿了,还以为公公嫌朝阳殿偏僻,懒得过来,奴婢新制的千夜星都没法送出去呢!”
刘雄擦了把额上的汗,谁敢说朝阳殿偏僻,那不是给皇后娘娘找不痛快?朝阳殿是皇后娘娘的珍宝,平时不许人接近,能到朝阳殿那是天大的荣幸!
刘雄讨好地说:“白姑娘这是冤枉奴才了,皇上不放心下头的粗人们,特地派奴才去九王府督察,九王府修缮完毕奴才才得以回宫,这才有了机会拜见长公主。倒是白姑娘的千夜星,奴才惦记得紧,还请白姑娘赏奴才一些,奴才也好拿回去炫耀炫耀,能得白姑娘赐茶,可是天大的荣幸!”
白鹭笑着将一罐茶交给了小太监,千夜星是午云皇室供品,论价值,远在大雍钟国寺寒露之上,千金难求,这小小的一罐茶可是无价之宝,刘雄此人极贪财极好脸面,她便投其所爱,不怕他不听话。
云流仔细地看了眼小太监,发现他唇红齿白,身形纤瘦,皮肤白皙,一点不像做惯粗事的下人,倒像是哪家的小公子。小太监面皮薄,被她看得红了脸,头埋得极低,露出通红的耳朵和脖颈。
钦天司算测后定下了迁宫的日子,八月廿八,宜动土,移徙,入宅,倾云长公主于此日迁入九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