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市一中。
时间点在傅轩和沈临打完那一场架,潦草收场后。
秦笙第二次看见沈临,是那以后不久,某天刚翻墙逃午休出来。
宋展一和傅轩打球去了,她便独自行动,去学校附近第二条街角的便利店,买冷饮。
午间的巷口很静。
她进店门前,隐约看见从对面巷子里,走出来道高挑身影,很眼熟。
秦笙盯了几秒,搜寻了遍记忆后,认出那人就是那位“小校霸”学弟。
——即,傅轩现在单方面宣布的“死敌”。
对方的身材修长,长相很出挑,眉眼间化不开的桀骜戾气,并不是普通的匪,而透露出高傲的矜贵,明显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
他脸上被傅轩揍的那拳,伤口应该还没好全,斜斜贴着张创可贴。
秦笙没什么表情地收回视线。
并不知道,对面沈临的目光,也好巧不巧地落在了她身上。
沈临舔了下后槽牙。
因为才经历过恶斗的缘故,手上被用刀划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滚出,看上去很可怖。
他却不甚在意地,靠在墙上,微低着头单手打着了打火机。
点燃,他咬着烟屁股。
沈临抬眼,只看见秦笙毫不停顿的,转身推开便利店门的背影。
他一动不动。
烟雾氤氲弥漫,烟草的味道又烈又呛。
透过缭绕烟气,沈临隐隐还能望见,对面少女的轮廓。
秦笙不知什么时候从便利店出来了,她买了支小布丁,拆开包装,就坐在店门口的长凳上,小口地咬着。
腮帮一动一动地鼓起来,像乖巧进食的某种漂亮小动物。
她叼着雪糕,舔掉最外的奶油层,浅淡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却落不到实处,因而整个人都显得漫不经心的。
但这不阻碍,她好看。
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的那种。
沈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看了那么久,久到火光将烟燃了大半截,那边的小布丁也吃得差不多了。
秦笙用纸巾擦了擦手指,站起来,把剩下的光秃秃木棒扔进垃圾桶,准备打道回府。
抬眼,发现那位小校霸竟还呆在原地。
手上的血已经慢慢蜿蜒,顺着他指尖滑落下去,沾到袖口和校服外套上。
因为气温较冷,很快凝成暗色的结块。
沈临像毫无感觉一样,熟视无睹。
这是疼麻木了?
她“啧”了声,微蹙起眉,最终还是没法眼睁睁看人呆这儿血流而亡,又回便利店,买了消毒水和纱布。
走过去。
沈临的下颚紧绷,烟被碾灭了。
秦笙想了想,没走近,把东西缓缓放到巷口的地面上:
“你,还是自己处理下吧。”
等翻墙回到教室的时候,午睡结束的铃声刚响。
宋展一他们抱着球,踩着点从后门进来,热出身汗。
宋展一坐回位置上,转头随口问秦笙:
“笙宝,中午你一个人出去干嘛了?”
秦笙掩去了部分,道:“想吃雪糕。”
“大冷天的你到时候又胃疼。”宋展一挠头,“记得多喝点热水,杯子给我,我去饮水机那帮你......”
他说着,秦笙桌角上突然降落了个粉色保温杯——
放下时“咚”地闷响,很重的一声,像刻意吸引人的注意而为之。
秦笙果然抬头看过去,陆寒星居高临下,垂着漆黑的眼眸,瞳光有些冷:
“顺手帮你接了。”
“哦,好。”当时还处于赌约奏效,追求大冰山的阶段,秦笙弯了下眉眼,笑,“谢谢同桌。”
陆寒星坐下,坐得端正,从整整齐齐的书本中抽出张新的草稿纸,演算,声线冰冷没有浮动。
他的眉心收拢了下,似乎心情并不好,是极肯定的陈述句:“你身上有烟味。”
这件事就像击入平静湖面后,瞬间沉底的渺小石子,被秦笙遗忘。
声音一个星期后的大课间,当沈临毫无征兆地,在班级后门口出现时——
她的表情有点茫然。
秦笙不明所以,淡声问道:“你找谁?”
沈临挑眉。
“找你。”
—
“我找你。”
宋杳的手紧紧攥着,随意找来做伪装的公文包。
如果光线再亮些,里面的人观察再细些的话,会发现,她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隐隐颤抖。
她穿透屋内灰暗的血腥气和飘浮尘埃,跟转头看来的,中弹受伤的谢幽对视:
“我找你。”她提高音量,又重复了遍。
“谢爷今天约好跟我谈那块地的价格,我在约定地点等了大半天,你人影都不见一个。”
“要不是问了你的手下,还不知道你跑来这种地方躲着。”
“我一个个找过去,总算找到你了。”
谢幽的眸光晦暗,像暗夜里蓄势待发的狼。
他右手捂着腹部,鲜血从伤口处源源不断地涌出,然后他修长的手,从指缝渗透。
谢幽跟她不动声色地对视,明白了她的意图。
他浅淡地勾了下唇,改变半跪的姿势,缓缓从地上站起来,垂着眼,跟桌对面全掩在黑暗中的人开口道:
“卢爷,您也看见了,大顾客急着跟我谈生意。”
“让人家姑娘白跑这么久,不好吧?”
被称为“卢爷”的那人,声音有些刺耳的嘶哑,听上去很难年长,他“嗤”地不屑了声,倒也没再为难:
“谢幽,你最好,好好办。”
“如果再有这次的失误,你不会再有下次见我的机会。”
虽然没明说,但这是松口,放人离开的意思。
宋杳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她维持着表情,注视着谢幽强撑着迈步,朝门走来。
屋内站在周围的高大黑衣人,没有拦他。
直至谢幽走出来,背后的门“啪”地关闭,宋杳才终于松了神情,赶紧伸手搀扶住对方,压低声音,担忧浮现:
“你还好吗?”
“死不了。”谢幽眼有戾气,近乎咬牙切齿地字字吐出道。
他偏头,垂着眼看她白皙漂亮的脸庞,看她不像作假的关心神色,勾了勾唇角,“宋杳,胆子挺大。”
“叫你呆在外面等我,怎么有胆过来敲门,还敢在那人面前演戏的?”
“刚刚如果有差错,你可能也会死在那,知道吗?”
“知道。”宋杳咬着唇,“但我听到了枪声。”
“我担心你有危险,才.......”
她实在生得漂亮,因为恐惧惊慌而泛起泪光的眼眸,被更让人着迷的强大坚韧遍布。
谢幽盯着她看了一会,不受控地咳嗽,咳嗽牵动腹部伤口,极度疼痛传来,他俊美的眉眼有些扭曲。
他靠在她身上,却其实没有很重,或者说是谢幽刻意没有将力量都压在她身上。
谢幽道:“今天谢谢你。”
他们互相搀扶着,缓慢地,一步步往外走去。
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
宋杳不动声色地,将警方给的微型通话器关掉。
她浅淡的眸光中,无数复杂翻涌的情绪,全藏于平静后。
这幢大楼内,她对警方派来接应的人的位置,了如指掌。
甚至不用动用他们的力量,现下谢幽意外地身负重伤,她一人就能不费吹灰之力。
——这是难得的,能取谢幽性命的时机。
但方才闯进房间前,传来的枪声意味着,情况明显有变。
谢幽上面,还有能命令他的,更狠厉的角色。
这个底下组织,远比表面了解到的更复杂。
是直接杀谢幽为弟弟报仇?还是,为警方继续潜伏,为铲除整个组织放长线钓大鱼?
宋杳犹豫过,带着隐隐连自己都没发觉的,不想让谢幽现在死的心情,选择了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