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放学后，景明即可便去了校场，原以为要等上一等，却没想到宇文郁已早早骑着马在靶场了。
“二公子怎来的如此之快。”宇文郁招手喊到。
景明跑过去，昨日练的不错，今日已经能不需要阿钦的帮忙自己上马了，宇文郁射完箭后看他时刚好看见这一幕，便溜须拍马道，“哟，长进不少啊。”
“是郁公子教得好。”景明学着平时赵玉的语气说道。
宇文郁一招手，侍从会意立即将弓箭送到景明手中，景明接过却不知如何使用，宇文郁慢条斯理的搭箭拉弓，一边说道，“那今日再来教教你更好的。”
话闭，原本还在弓上的箭，顷刻间便在那靶中心上了。
如果说昨日他教他骑马，只是稍加指点，那今日教他骑射真是恨不得亲自上手了，不过他实在是耐心十足，不厌其烦地一遍遍纠正他的姿势手法，也不嫌他愚笨。
天将黑时，景明才勉强会拉弓。
天上乌云密布，校场已经刮起风来了，眼看着就要下雨，宇文郁担心景明身子弱不能淋雨，便早早的就说改日再教他。
可不知为何，景明还未到马车边上，车夫便急匆匆过来说这马受了惊死活不肯走。此时宇文郁的马车正巧路过，他掀开帘子同景明说，“二公子上来吧我送你回去。”
车内安静无比，车外已经下起了大雨，雨打在车顶上噼里啪啦的，宇文郁坐的十分板正，他双腿跨开，手放在膝盖上，腰杆挺得笔直。
景明则有些不太自在，时不时看看宇文郁，时不时掀开帘子看窗户外边。
“二公子你可知道司徒大人为何今年为你和三小姐办生辰宴。”宇文郁随口提起一个话题。
景明当然一头雾水，他看着宇文郁摇摇头。
“司徒大人三个月前，就是姜夫人生辰那日晚，梦到姜夫人告诉他如若今年给你们办了生辰宴，春和与你的身子就会大好，不会再似从前那般。”
宇文郁知道这些都是和煦告诉他的，整个东京城姜府和宇文府虽然祖上八代没有血缘，但是却是世交，往往一些家族内的事旁人不知道，但是他们两家之间还是知道的。
见景明没说话，宇文郁又说道，“我见你身子确实好了许多，这司徒大人的梦或许真要灵验了呢。”
虽然说着景明，却也在想着春和。
“你见过春和吗？”景明知道他或许是想到了春和，故意便提起了她。
宇文郁笑了两声，语气柔和了些，“见过，见过一面。或许下月初三又能见了。”
“你想与她成亲？”景明谈不上对春和有多少感情，只是知道她的病，按理说是不能繁衍后代的。
宇文郁这下倒没笑了，和煦和姜堰从未问过他这个问题，他想了一会儿答到，“父亲少时告知我将来金榜题名了定要去向你三妹提亲，这两年来过不少说亲的千金小姐，我母亲未曾让我见过一个，我自己认定了会与你家结亲，父亲母亲亦如此。”
雨下的更大了，景明总觉得，他这不是他心中所想，不过只是一些场面话。
“怕不是听赵玉说的，许多王公贵胄去我家说亲，所以怕我不娶你三妹了？”宇文郁云淡风轻地说。
这倒没有什么怕不怕的，前世父母就古板约束她，让她与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结婚，更别说在现在这个地方，婚姻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景明只是淡淡一笑，“没有的事，只是婚姻大事，向来是不能自己做主的。”
言外之意就是宇文郁的父母不见得会同意，宇文郁自然是懂了他的话外之音，但显然并不想继续说这事了。
“怪不得许多人都在传，说你那日在汴河之中遇见了神仙，如今看来到有几分真，这十多年来，纵使我父亲与司徒大人私交甚好，我和兄长与你大哥也十分亲近，可你对我也如旁人一般清冷，仿佛从未相识。”
宇文郁说的并不夸张，姜家祖上和宇文家就是至交，虽然联姻只有宇文郁和春和这辈，但在这之前都是拜过把子的兄弟，而景明出生后就一直病痛不断，自幼无母亲的照料，姜堰在朝廷为官，当年皇上年纪尚小，太后垂帘听政，朝堂上则是党派纷争，姜堰作为三公之一，更是抽不开身，只得将春和景明交给乳娘养着。他比春和大，可三岁也还未开口说话，到快四岁了才能叫一声爹爹，哥哥，即使后面会说话了，人也不爱说话，总是孤僻的不行。在国子监也无人和他亲近，之前宇文郁的父亲告诉过他与景明走的近些，可景明实在是太冷淡又执拗，不愿做的事就是不愿，也不发脾气也不出声。宇文郁刚开始尝试过与他走的近些，景明屡次三番的躲避他，换谁都要恼了，不过宇文郁并没有多计较，只想着他是病了，也想着自己大些，让着弟弟应该的。
景明只是从阿钦那知道大概，并不完全，所以不能感同身受，不过也看出来宇文郁确实很重情义。
“以前年少身子差不懂事，还望见谅。”景明微微颔首说道。
此时马车停了下来，马夫喊着已到了姜府，宇文郁看着景明开口说，“无事，我也是同你父亲兄长一样，望着你好。速速回去吧，天凉了莫要吹冷风。”
“好，今日多谢你了。”
刚下马车阿钦给他撑着伞还未走到姜府门前，忽地刮起一阵怪风，听见一声闷响，景明回过头看去就见驾着马车的马夫捂着胸口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宇文郁听见声音也探出头来，看见这一幕他也愣了，是谁敢光天化日之下在司徒府前公然刺杀司马府的人。
“二公子看清是何人了？”宇文郁下了马车环顾四周未见有人。
景明下意识跑过去看那个马夫，他的右胸插着一把断箭不过看着不深，但是已经没了呼吸，这只能是箭上有毒。
“可还活着？”宇文郁问。
“箭上有毒，没气了。”
宇文郁面色承重，两人短暂的商议了一下，认为现在在这里不太安全，先让阿钦去报官，这个时辰姜堰应该在家了，先去禀明此事，毕竟在姜府前面发生的。
宇文郁进姜府的时候面色不似往日那般平静自如，反而有些慌乱，景明看着只以为是刚刚的事。
“竹青，回去让大哥来一趟姜府。”宇文郁像景明解释事关两家，自认为自己并不能独当一面，还是让大哥过来一趟较好。
丫鬟告诉景明姜堰在书房内教春和习字，景明到书房的时候正看见姜堰在写字而春和在一旁看书。见景明来了春和抬头叫了一声“二哥。”
姜堰也抬头放下笔走了过去，“明儿回来了，今日都学了什么？”
走过去才看见还在门外撑着伞站在雨里的宇文郁，宇文郁笑着冲姜堰拱手行礼，“姜伯伯好。”
“快快快进来，许久不见你了。”姜堰见着他简直喜笑颜开，急忙迎上去。
宇文郁则是有所犹豫，“呃，三小姐在，在下不好惊扰了。”
“无事，近来春儿真是听话的不行，昨日还陪我一起钓鱼呢，今儿又缠着我叫她习字，刚好叫她见见你。”姜堰一边说一边拉着宇文郁的胳膊进了书房。
只见春和穿着一袭绿色绣衫罗裙，手里还拿着书，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望着宇文郁，模样端庄之中又透露着女儿家的清纯稚嫩，她就这样望着他，仿佛两人并不曾见过。
宇文郁率先开口，笑着拱手行礼道，“三小姐妆安。”
“春儿，这是宇文郁，宇文叔叔的二儿子，小时候你们见过的。”姜堰拉着宇文郁走到春和面前去说。
春和站起来行礼，客气地问候，“郁哥哥好。”
景明看见这场面原以为会是他们二人开始叙旧，却没想宇文郁好似没这个意思，只说了一句“不记得也无妨，陈年旧事罢了。”便话锋一转，“今日晚辈前来是刚刚发生了要紧事要同伯父商议，我兄长即刻就到。”
听到这话后，姜堰就让春和回去了她自己院里，景明看见宇文郁只是在姜堰说话的时候淡淡看了春和一眼，并没有什么意思。
景明和宇文郁将刚刚发生的事儿一五一十跟姜堰讲了个明白后，宇文琦也过来了。
“近日朝堂上十分不太平，皇上以成人，太后仍然不愿放权，陈相十分不满，连着弹劾了好几日我等好些日子。”这俨然不是一件普通的案子，让姜堰不得不联想到接连一个月与他作对的陈相党派。
宇文琦也是常常听父亲说起此事，“皇上如今被陈相那个奸佞牢牢抓在手里，俨然与太后公然对抗，皇上尚未成熟，陈相说什么他信什么，我等也实属无奈。”
宇文郁眉头紧蹙，抿了抿唇，喝了口茶后娓娓道来：“晚辈前些日子听说，这陈相夫人前些日子去过魏国，说是去探望她久病不起的闺中旧友。可我派人仔细查了一番，她探望的是魏国宰相严林的夫人，这严家三房有五子三女，按理说陈相五子五女，不全带去也应当带着她长房嫡子陈文陈羽前去让两家孩子见见面，可这陈文陈羽皆没去。只在严府里待了三日便回了长安，陈相夫人回来后接连几天都有马车装的满满当当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运往郊外一宅子内，晚辈派人去查，地契上是陈相夫人的名字。”
这话一出，姜堰也抚了抚额，“可查出是何物了？”
“未曾，此事还未彻查，在下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陈相结党营私意图不轨，所以还未和任何人提起过。”宇文郁还未在朝为官，无势无权，许多和他同龄的人远不及他的境界，能做到这般，已是诸多不易。
宇文琦并不知道他做了这事，想怨他只身冒险却又知道这其中他属实费了不少心力，“陈相背后有多大一张网，你我二人于他而言不过是蝼蚁罢了。”
“你叫我一声伯伯，我也称你二人一声贤侄，这事不是宇文家一家的事，也是我姜家的事，如今他以明目张胆到这地步，我必是不能坐视不理，等明日下了朝我便会同家父商议。”姜堰在朝为官三十载，克己奉公，为官清廉，在朝堂上他始终不表明立场，随他们如何互相弹劾，他始终做好自己本分，他只不过是对陈相的笼络装糊涂，拒收了他的三十万两黄金的贿赂，就发生了如此之事，可见他如今在朝野上下，权势有多大。
宇文郁深吸一口气，其实他早已知道此事，调查的远不止他刚刚说的那一点，有些事还未下定论他并不想多说，但是思索再三还是开口说道，“这次并不见得是陈相下的手。”
“何出此言？”姜堰问道
“我见过陈相死侍暗杀的数十个死者，皆为毒针刺颈，西域奇毒，所以府衙每每查案都定为西域流寇作乱，西域为西北将军镇守，西北将军是太后的人，所以西域流寇并不会牵扯到陈相。”
姜堰和宇文琦都有些诧异，这事儿他们竟毫不知情，甚至之前还怀疑是太后在排除异己，他们虽说并未站边，但是不反对就是赞成这个理儿谁人不知。
宇文郁见他们半信半疑的表情也没多说了，只道是并不确定只是怀疑。
景明只坐在一边，送他们走的时候，宇文琦与姜堰走在前面，他与宇文郁走在一起，宇文郁眉头紧锁，两人并不说话，将要分离前他看向景明淡淡说了一句，“明日卯时二刻。”
“啊？”
“老地方。”
原来是教他射箭，景明又想问他为何那么早，但是又想他或许下午有事，便点头答应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