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半天了才想起酒铺里还有个贺存瑁,杜青真着急了。以那厮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子,肯定会以为自己是在故意捉弄他。那就糟了!
她当即冲牛更衣说道:“借我俩钱,回头还你。”
牛更衣闻言,立马捂紧了口袋,满面警惕之色的看她:“干嘛!你都当上锦衣卫了还能没钱?”
杜青一把揪住他脖领子逼问:“少废话,就说一句给不给吧!”
牛更衣快哭了:“怎么就管我要钱?还有袁平不也在呢吗!”
袁平见状,瓮声瓮气说道:“我爹当牢头的,穷得叮当响。我兜里就俩大子,多一文钱也没有。清河县谁不知道你牛小胖家里有钱?”
“着哇!”杜青说道:“赶紧的拿出来,又不是割你肉,瞅你这小家子气!”
“那你还不如割我一块肉呢。”
牛更衣嘴里嘟囔着,伸出胖乎乎的手往靴筒里摸,肉疼的夹出一枚小碎银角子,递给杜青道:“都在这里,再没有了。”
杜青接过银子瞟了他一眼,突然上手去抓住他靴筒。牛更衣大惊失色:“咱们男女授受不亲,你要干什么?来人非礼呀!”
然而杜青已经成功的拔掉他靴子,里头碎银子哗啦一声撒了满地!她挑挑眉,将碎银角子全部拨拉到袖子里,笑着抱了抱拳说道:“谢了!你别心疼啊,回头我必定还你的银子!”
说完,飞也似的向来路跑了,留下牛更衣哭丧着脸,如丧考妣:“银子啊,我可怜的宝贝银子!我连饭都舍不得吃攒下来的,就这么全没啦!”
袁平听了,忍不住上下打量一回他圆滚滚的身体,抽了抽嘴角。就这还说没饭吃,当别人都眼瞎么!然而俩人到底是好兄弟,袁平还是劝他道:“没事!青子不是说了,回头她还会还你。”
“还个屁啊!”牛更衣继续嚎:“钱到了她手里,还能还回来吗?”
袁平实在受不得了,瓮声瓮气说道:“不过是几块碎银子而已。你那只靴筒里还藏着好几张银票呢,人家青子可没有动你那个,是不是?”
“那是她不知道……”
说到这里牛更衣的嚎叫声顿时夏然而止。他抓起左脚的靴子火速穿上,扯住袁平道:“好兄弟,你说的不错。此地不可久留咱得赶紧跑,免得等会青……江家人再回来,那可大大不妙!”
说完,不等袁平回答,牛更衣便一手扯了他,一手捂紧口袋溜之大吉——
傻大个袁平说错了一点,这里头可还有牛家的驿丞老爷子今儿一高兴,赏给他的两个小金裸子呢!
整整二两!
当杜青气喘吁吁赶回小酒铺子,里面已经不剩其他人了。而这里面最显眼儿的位置,则是坐着个长相俊美的青年武官。美人如玉刀如虹,倒也是一道风景。只不过这会儿,美人儿的脸色不太好,有点黑。
“贺大、大哥!”杜青见到贺存瑁冰冷的黑脸,硬生生把脱口而出的“大人”俩字咽了回去,讨好的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碎银子:“我回来了。”
贺存瑁憋了一肚子火。
天色已晚,酒铺子里早已没了人。他为了避免尴尬不停的喝茶水,结果每个离去的酒客临走前总要看他几眼,还有那个店小二,斜着眼睛看本官那是什么眼神?
本百户是何等样人?简直岂有此理,哼!
他已经喝茶喝到几乎撑破肚皮。
终于瞧见那个小子回来了,贺存瑁微不可及的松了口气,随即翻了脸。他将漂亮的丹凤眼一横,面色不善的冷冷说道:“哼!你还知道回来?”
“不是把本大爷丢下不管了么?现在又回来干什么!”
连他自己也没察觉,那语气那模样,说不出的委屈,倒像是个见了负心老公的小女人一般。
杜青暗叫不妙,眼看这傲娇的家伙又开始耍狗脾气了,赶忙认错赔笑:“是是是,都是我的错!大哥您别生我气了,小的这就带你回家。”
“本大爷可不敢去!”贺存瑁将脸一撇,冷冷的道:“谁知道你又打着什么鬼主意!”
杜青无奈,将一枚碎银子丢给旁边看热闹的小二,过来继续耐心哄她家大爷:“大哥,我也想早些回来啊,这不外头有事儿耽搁了嘛!”
小二接了银子,边看热闹边呲着牙乐,顺手将银子拿到嘴里一咬,顿时哕了!
呸,怎么会有股臭脚丫子味儿!
……
贺存瑁冷着脸不为所动:“借口!你分明就是自己出去浪,结果不小心就把本大爷给忘了!”
你娘,这都能猜出来。不愧是干稽查的积年!
杜青肚里吐槽,却还得继续哄他:“好吧好吧,您说啥都对,是小的错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别和我这不懂事的小人计较了罢?”
好说歹说,这才劝得百户大人转缓过来,仍然冷着俊脸道:“罢了。爷就再相信你一次,最后给你个机会!”
二人终于达成一致,逶迤离去。
刚走到杜家大门口,只见两扇大门虚掩着,里头有低低的说话声传出:
“大人呐,不是小的不帮忙,实在是您这个要求,小的也办不到呀。”听着正是杜昭的声音。
“言重了不是?其实这几年居香楼的生意表面上都是那个春娘在打理的,实则谁都知道,杜峻才是真正的东家么!”说话人听起来似乎很熟。
“咱俩什么关系,你还要瞒,太不够意思了罢?”
“大人开玩笑了。我家老二外头干的那些生意上的勾当,从来没有回来对我这当大哥的交代过。不是您今儿个来说,我还不知道他入伙过居香楼呢!”
“哼,满口谎言!我还说杜峻入伙的银钱是偷来的呢!你当真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么?”那声音冷笑起来。
竟是文仲达那老贱人!
杜青很愤怒,愤怒文仲达竟敢当着当事人的面颠倒是非黑白,就仿佛这种事情太平常不过了,就仿佛,杜家就应该双手奉上听之任之!
她更愤怒一个衣冠禽兽在自家老爹面前大放厥词,仿佛理所当然一般!
握紧了拳头,正准备进去当面理论,却被一只手抓住了披风:“先冷静些!”
回头,赫然是贺存瑁近在咫尺的俊颜。
“我忍不了!”杜青瞪着他。
贺存瑁紧紧拉住她,为了不惊动屋里,贴着她耳朵低声说道:“稍安勿躁,凡事不要一看到表面就冲动行事!你怎么知道对方不是另有企图?”
他薄唇开合,热气喷到了杜青的耳朵和脖颈里,立刻让她浑身一阵颤栗。不自在的跟他拉开点距离,将披风紧了紧,不情愿的哼了一声。
屋里谈话还在继续。
“如若不信,你敢把杜峻叫回来咱们当面对质吗?看我说的是也不是?”文仲达的声音很卓定。
一阵沉默。
这有什么犹豫的?叔父肯定不会怕跟老贱人对质!杜青都有点替她爹急了。那居香楼她知道,每个月都能赚不少银钱回来呢!
“大人您既然这样说,小的就斗胆替他做一回主。”杜昭慢慢说道:“明日小的便去见春娘,将她合伙人的名字换成您的。”
“这样行么大人?”
“啥?”杜青恼得几乎就要冲进去,贺存瑁死死拉住了她。他劲力极大,杜青怎么也挣扎不开。
“果真?”文仲达显然没想到对方这么好说话,顿了一下,得意的笑开了:“哈哈哈哈,这不就对了么!”
“杜昭呐,你就是这点好,有眼色!”
“那咱们可就说好了,明日一早,把这件事给办妥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