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员的对面,五个值夜的人低着头站成一排,从这些人微微颤抖的手指和小腿看得出来,五个倒霉鬼无不是战战兢兢,准备面对长官的狂风暴雨。
五名值夜的倒霉鬼身后不远处,站着几堆人,这些人身份不一,有胥吏、有驿卒、有马夫、有公厨的伙夫和帮工,还有两个来投宿的外地官员,这些人有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的面露窃喜幸灾乐祸,有的事不关己纯粹是来看热闹的。
出人意料的是,官员脸色虽然难看,却并没有发火,他在五人面前来回踱步,在这个面前站一下,又看看那个的脸,甚至还给那个叫小六子的驿卒整理了下衣领。
来回转了四圈,官员才开口:“昨晚几个贼呀?”
几个人都不抬头,也不敢说话,官员撇嘴冷笑:“连几个贼都没弄清楚,养了这么多废物。”
官员走到年纪最大的胥吏面前,此人正是昨晚那个敲铜锣的,此时他手中的铜锣已经不见了,两只手仍偶尔动一下,但他的脸上的肉却像是在冰天雪地里冻住了一样,惨白而僵硬,显然他十分紧张。
见官员在自己面前站住不动了,胥吏连大气都不敢喘了,头也压的更低了。
官员咬牙,阴阳怪气的说道:“几个贼呀,吓成这样,没尿裤子吧,是没看清,还是不敢说呀,还是不愿意说呀。”
胥吏无奈,只得小声说了句:“一个。”
官员哼了一声,身子微
微一动,胥吏以为官员要走,心里暗自出了口气,不料官员胳膊以极快的速度抡了起来,从高度判断显然是瞄准了脸。
啪的一声,沉重的响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官员抬起的巴掌狠狠的抽中了脸,但打中的却不是胥吏的脸,而是打在站在胥吏旁边的那个被叫做小六子的脸,那小六子没想到官员突然打自己的,毫无防备的他几乎被这一巴掌抽倒,小六子昨晚被胥吏狠狠的敲了后脑勺,现在那个包还在隐隐作痛,此时被狠狠抽了一巴掌,脸上如火烧般疼痛,他却不敢喊疼,只得捂着脸含着泪忍着。
官员暴怒的扫视五人:“一个小贼,就把你们吓成这幅怂包样,都是废物,饭桶,偷走多少公文,说。”
小六子这次学机灵了,看来长官是谁不说话就打谁,他捂着脸说道:“好像,好像抱走了一堆公文。”
啪,这一声比刚才那一声还响还脆,而这次巴掌打中的还是小六子,不过却是小六子的另一边脸,这次小六子更懵了,怎么不说也挨打,说了更挨打,为什么说不说都要挨打,自己到底该不该说话?
小六子双手捂着两边的脸,泪水已经抑制不住的往下流。
“被偷了多少公文都不知道,你们这帮废物,蠢货,你们的饭都吃到狗肚子里了吗?”官员发了疯似的狂吼咆哮,震的眼前的人耳朵嗡嗡响。
“蠢猪,白吃,养了你们一群猪。”
官员气急败坏,抡起巴掌还要打,这次小六子反应极快,见官员胳膊一动,他立即身子一蹲脖子一缩,脑袋压得比旁边胥吏的肩膀还低了。
不过官员这次没有抡巴掌,抬起右腿一脚踹在小六子大腿上,小六子光顾着提防上面了,不防这次从下面来的,一个没站稳,重重的摔在地上。
其他四个见小六子的惨状,都吓的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生怕下一个倒霉蛋就是自己。
“笨蛋,废物,现在就给我核对,拿簿子给我一个一个核对,少了哪些公文,立即给我查出来。”官员撕心裂肺的怒吼,喊到最后几个字时已经破了音,听着略显滑稽。
但没人敢笑,胥吏驿卒们赶紧找登记簿子的找簿子,进册库的进册库,其他人不管手里有活没活,赶紧跑的远远的,免得在这触霉头。
都亭驿几乎在一瞬间便忙了起来。
临近中午,一个驿使骑马来到都亭驿东门前,驿使一身尘土,驿马也累的浑身冒着白气,驿使翻身下马,正要牵马往里走,被一个把门的卫士拦下了,那卫士打量着驿使,指了指西面,说了声走西门。
驿使晃了晃身后背着的包袱,那包袱四四方fang,里面显然是个方形匣子,这是递送机要文书才会用的匣子,“急。”驿使沙哑而艰难的说出一个字,指了指自己的嗓子,“都冒火了。”
那士兵苦着脸表示同情,无奈的说道:“
知道你急,不急的差事也用不到你们,但你得走西门,这门不能走。”
那驿使又晃了晃包袱,显得很着急,但嗓子说话又很艰难,指着里面想往里面走。
守门的士兵颇为不耐烦:“你是不是不懂规矩啊。”
旁边的士兵拦了他一下:“估计是生手,不懂规矩,这样,你带他过去吧。”
“又要……”守门的士兵刚要抱怨,旁边解围的赶紧按住他肩膀,目光往里面一扫:“今天事情多,稍微辛苦辛苦吧,少惹麻烦。”
士兵哼了一声,一摆手,说了声跟我走吧,便带着驿使往南走。
两人往南走,经过坊门,绕了一圈从都亭驿的南门进入,刚一进入,就见里面的人都行色匆匆健步如飞,整个驿内显得忙忙碌碌。
驿使指了指忙忙碌碌的人,面露不解之色,那士兵嗨了一声,低声像是在透漏什么秘密一样:“昨晚出事了,来了贼了,丢了好多公文,都在核对呢,看少了啥公文,这一天都别想消停喽。”
驿使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包袱,那意思在说我该去交给谁,那士兵一指北面,说正常应该交到那边,现在他们都在忙着核对,你去问问吧,说着也不等驿使上前,便转身走了。
驿使将包袱从背后解下,抱在胸前,大步朝册库的方向走去,还没到近前,就有一个胥吏上前询问:“急件驿使?”
那驿使咽了口口水,艰难的说出一个字:“急。”
嗓音比刚才更沙哑了。